馮蘅了卻心願,無憾而去,鞠塵完完全全成為鞠塵,眉間軟色淺愁漸漸斂去。
所以,當客棧裏的食客瞧見昨天那名攜著黃金豹和一名小乞兒的女子時,明顯感覺到她與昨日略有不同、神色相悖。原是溫婉靈秀的女子,此時多了幾分雪徹的玲瓏清雋、淡薄透徹。不過,昨日髒汙的小乞兒不見了,換成了個唇紅齒白的小少年,還有跟在她身邊的那頭隸屬獸中之王的黃金豹仍是教人們懼怕的。
這樣的組合,實屬怪異,莫怪一出現總是惹來眾多驚奇或驚嚇的目光。
鞠塵卻是渾不在意,施施然的走到一處空桌前坐下,阿沅低著腦袋跟在她身後,黃金豹在鞠塵坐下後像隻乖順的大貓趴在鞠塵腳邊。
待店小二戰戰兢兢的送上早點,三人安安靜靜的用早膳。
鞠塵習性少言,性子薄涼,做事一向是按心意而行,有時更是顯得有些漫不經心。阿沅性子軟帶著些靦腆,也不會主動搭話,所以師徒兩人處在一起大多是安靜無聲的多。
隻嚼了幾口,腹內又傳來陣陣抗議聲,鞠塵隻得放下手中的饅頭,端起溫開水喝了幾口權充裹腹。抬首見阿沅怔怔的看著自己,鞠塵開口道:
“阿沅,吃飽點,呆會我們要離開了!”
“離開?師父,我們要去哪?”阿沅不解,神情不覺有些低落。
“你日後便會知道!”
見鞠塵不欲多解釋,阿沅咬唇看她,欲言又止,最終還是閉嘴不言,安安靜靜的聽話填飽肚子。不是早就決定要隨同師父離開了麼?為什麼到最後卻感覺滿身的罪過自懲?
鞠塵瞟他一眼,心裏想的是:這孩子性子太軟,自信心有待加強啊!
結賬時,那胖掌櫃卻奉上幾錠金元寶給鞠塵,誠誠懇懇的說道:“姑娘,這是找您的餘金。那鐲子是個稀罕物,應值這個錢……”
鞠塵眸光一閃,想起未來長途漫漫,還須用銀子,遂不多言的收下了。隻是,這東西真的是稀罕物嗎?這是配戴在馮蘅身上的首飾,還有幾樣項鏈玉簪,料想是從桃花島上帶來的吧。
再叫店家打包了些幹糧,在胖掌櫃歡喜無限的目光中,鞠塵帶著阿沅和黃金豹走出客棧。想來,自家客棧生生住進來一頭豹子,雖然貌似很聽話,但還是讓人怕啊。
一路上人群回避,眼看就要出了城,突然一個身影從遠遠的掠過來,站在兩人麵前,對著阿沅欣喜的喚了聲:
“阿沅!”
阿沅愀然色變,一下子緊緊的抓住鞠塵的衣擺,手足無措的看著出現的人。這是一個貌美的婦女,三十歲左右,看到阿沅一臉欣喜又添了幾分無奈之色。
“阿沅,你這幾天去哪兒了?你知不知道我們很擔心你啊,一燈大師也譴了眾多寺僧在那山間尋你,就怕你出個什麼意外……阿沅,若你心裏不痛快,可以告訴義母,又何必離家出走?”
“義母……”阿沅囁嚅的喚了聲,神色間俱是驚惶無措,最後將目光移到鞠塵身上,緊緊的揪住她的衣擺,軟軟的叫道:“師父……”
那婦女訝叫了聲,終於正視鞠塵,聽聞阿沅一聲“師父”,臉色一沉便躍起身子朝鞠塵揮來一掌。這一掌下來,若是稍有武功的人必能躲過,隻是鞠塵呼吸吐呐間平穩遲緩,不說婦人,連阿沅也可以輕易探出她是半點武功也不會的。
“義母,不要傷了師父——”阿沅驚叫,想也不想的撲過去擋在鞠塵麵前,閉眼承受母親憤怒下的一掌。
婦女見狀正欲收回掌,誰知那隻黃金豹卻一躍上前,眼看就要咬掉自己一隻胳膊,那婦人掌風一改,劈向了黃金豹。黃金豹被打飛在空中,翻了個跟頭穩穩跳落於地,還想進攻,突然聽得鞠塵一聲喝斥,隻得乖乖收回前蹄,保護性的站在鞠塵身邊,朝婦女呲牙低咆。
如此有靈性的豹子,瞧得婦女一陣驚奇。見那姑娘甚是年輕,貌美脫俗,不過,僅雙十年華又丁點武功都不會,阿沅怎會拜她為師?這豈不是有辱一燈大師門下?剛才聽得義女這樣叫她,心裏並無意多傷她,隻是想探探她的虛實,瞧瞧她有何能奈讓義女竟然絲毫無音信的拜了她為師,心甘心願同她離開養父母。
“抱歉,姑娘,奴家多有得罪了,並無冒犯之意!”婦女收手朝鞠塵揖了一禮,解釋道:“奴家官人姓武,叫作武三通。姑娘可喚奴家武三娘!這是奴家的義女,名叫何沅君,前些天我家官人不知為何罵了她,小姑娘性子不穩定,一時委屈便跑了出去。見她一天不回家,我們出來尋找,卻聽見山中獵戶說她那時不慎掉落了山崖,我們以為是阿沅出了意外,找了她很久了……原來是姑娘救了阿沅,三娘在此感激不盡。”
鞠塵無可無不可的點頭,心裏默默回想武三娘所透露來的信息。一燈大師原為大理的國君,避位為僧後有“漁樵耕讀”四大弟子隨侍,其中那農夫名叫武三通。書中有敘,武三通夫婦收養了自幼孤苦的何沅君,認作義女,對她甚是憐愛。
這何沅君……不就是後來嫁給了陸展元,導致李莫愁成魔女的罪魁禍首之一麼?還真是巧啊,竟遇上了這個還未長大的小阿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