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無邊無際的做著混亂的夢,半夜驚醒,看著野狐絲隔著篝火坐的遠遠的,手心冰涼沾濕,緊抓著蓋在身上的衣袍,綿軟的料子一放開便皺巴巴的帶些濕潤。想到這是野狐絲的衣服,我有些不好意思,坐起身來拉著衣服的一邊努力將褶皺撫平。
聽到我弄出來的動靜,野狐絲轉過了頭,撥過草灰將火焰掩埋住,起身走過我的身邊,順手將他的外袍取過去。
“啟程吧。”他將衣服披在身上便去牽牛。
牛車緩緩繼續東行,天際已經微微發白,我沒了睡意,坐在車頂上頗內疚的看著那件原本一塵不染的藍衣上沾上些雜草汗漬,再看它們神奇的慢慢掉落,衣上恢複了光潔如新,想必是辟塵珠的作用。四周景色緩緩倒退,草中蘊著露珠,原野裏慢是太陽即將升起之時清新微濕的草木清香。
我心裏漸漸又被離不夜城越來越近的興奮和焦灼感取代,感覺一切都回到正軌,不夜城,上霄會,通過東皇的試煉,成神。按著這樣的軌道總是沒錯的。這麼想著,我慢慢將昨天湘夫人帶來的境遇和昨晚怪異的夢境拋之腦後。
此時,離上霄會還有十五天。
掖水發於西麵蘇嶺清潭峰,東流彙入燕原池,池水千頃,波光粼粼,浩渺如海,如一顆巨大的明珠點綴在西荒荒涼的深綠淺黃中。水中多魚蝦美貝,湖邊漁民聚居,我們到的時候是清晨,湖麵上正千帆共起,渺然水雲之間。
野狐絲放了韁繩,從車上下來:“得找一艘船。”
“青牛過不去?”
他頓了頓:“如果鳳凰能馭百鳥搭橋橫過燕原池可以一試。”
我不說話了。
打聽之下,過往運輸的船隊幾乎都是白玉樓的,要過燕原池不僅得出錢,運貨還要按成上交,並登記身份。我和穡波商議之下都覺得以鳳凰的敏感身份走白玉樓的商路實在不妥,正犯難間,野狐絲已從一片船廠回來,說是和一個打漁的人說妥了,那人今晚借著布網,悄悄將我們渡走。
接下來要做的事就是準備幹糧和等天黑。
燕原池裏撈起來的水產大都往東邊運,西邊集市不盛,多是當地土著河湄人買賣些柴米油鹽或是剩餘的醃製水產。這麼小的集市裏,竟然找到了鳳凰愛吃的竹實,我正要買,野狐絲一把抓住我的手腕,轉過頭見他微微搖了搖頭。
鳳凰雖然對此大為不滿,無奈它身無分文,又畏懼野狐絲,隻得氣鼓鼓的作罷了。
走遠了幾步,野狐絲方道:“鳳凰最喜吃竹實,尋常集市賣這個做什麼,你當有這麼多鳳凰與人養著玩?”
我被他一點才恍然大悟,從西荒到不夜城必過燕原池,白玉樓在這裏勢力頗盛,之前沒有窮追猛打是不是就為了在這兒攔截一網打盡?
這麼一想,再看看集市,魚幹的顏色似乎有些奇怪,賣魚的人眼珠子轉著也不懷好意,幾個攤位旁邊閃閃發光的倒像是刀光,正在我草木皆兵伸手要去取長生斧的時候,野狐絲伸手格擋住了,似是看穿我的想法。
“……你想太多了。”
我訕訕的收了手,聽他的帶著鳳凰回到牛車邊等候。晚些時候他就和穡波拎著幾袋東西回來了,不僅有幹糧更給青牛預備下了草料,再從中取出一截灰色的竹筍遞給鳳凰。竹筍雖然不及竹實誘人,也聊以解饞,鳳凰捧在手裏,剝開殼吮一下嫩黃的芯,臉上漸漸浮現出滿足的笑意。
暮色臨近,漁船棲港,很大的一艘船,將牛車趕入船艙之後,空間還綽綽有餘。船老大將艙中進的水舀出去,一麵使人擦著甲板,再將打了滿滿一網的魚遞給別人,留了些燒酒和鹹貝母,收拾妥當之後船開始離了港。
穡波有些暈船,鑽到艙裏去睡了,鳳凰也跟了進去,留下我和野狐絲在甲板上。他靠著一邊的船壁久久無言,我幫著船老大用竹竿將船兩邊的紫沉麻藻撥開,船老大道:“要不是你們要躲著白玉樓的人,我也不用從這沉麻灘走。”
“從這兒走,要多久才能到對岸?”紫沉麻在水中幽幽的帶暗紅的光,隨著波一浪一浪的打在船舷上,抬眼望去夜幕下至天邊盡是水浪,我禁不住開口問。
船老大搖搖頭;“從沉麻灘就繞了,要看能不能乘上風,少則一兩天,多的話三四天也是有的。”
又和他有一搭沒一搭的說了一陣,湖上起了風,船老大忽有了興致,道:“聽人說,燕原池和不夜城外玉笥山上的天池是相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