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狐絲聞言忽的開口：“此處距不夜城還有千裏之遙，無水脈相接，你焉知這不是世人杜撰？”
“這就是你沒見識了。”船老大掰開貝母，磕瓜子一樣將裏麵的肉送入口中，一麵道：“從前蘇公子在玉笥山上狩獵，用金縷拖羊劍射中了山上天池裏的一條大魚，後來這魚在燕原池給人撈起來了，我爹親眼見過，我爹說那支箭泡在水中這麼久，還是光彩熠熠珠寶玲瓏的，隻是沒人敢要，連著魚一起送還給白玉樓了。”
野狐絲道：“此事略有耳聞。”船老大說得越發起勁：“可見這世上有些路啊人是走不通的，像我在燕原池打了幾十年的魚，就從來沒找到過暗道水脈，可是那魚偏偏能從千裏之外的玉笥山遊到這兒來。你們說稀奇不稀奇。”
我聽得起勁，又問了許多這湖上的趣聞，漸漸不支便回船艙臥著休息。聽著野狐絲還在和船老大斷斷續續的說著話，心裏有些奇怪，他從來就不是話多的人。心存了疑惑睡得並不安穩，到了下半夜，半夢半醒中忽然聽到一陣清幽的笛聲，我心裏一驚，抓住斧頭坐起身來，看著風吹船簾，一高一低的蕩在空蕩蕩的甲板上，野狐絲早已不見了身影，就連船老大和幾個水手都消失不見了。
我忙搖醒了身邊的鳳凰和穡波，讓穡波看好鳳凰，手掀開簾子的一瞬間，一道冷光擦過臉頰，帶著讓鼻子發酸的淩厲殺意，奪的一聲插在了身邊的船壁上，是一支綁著字條的箭，我接下字條，上麵隻些了八個字；“溺斃鳳凰，上前領死。”
我迅速將字條收入懷中，抓住一個木盆護在身前，走出船艙，被麵前的景象震住了——船已經不再前行，船老大和幾個水手都漂在附近的水麵上，暈出一大片血跡，周圍幾條船呈四麵合圍之勢漸漸的合攏過來，月色下揚起旗上作殷紅色朱雀紋，光是這麼一看，幾艘船上不下三十台勁弩，一齊對準了我們的船。
朱雀終於還是來了。
我穩住狂跳的心髒，囑咐穡波：“快，趕緊將鳳凰送到車裏去，趕快！”聲音在我自己聽來竟有些顫抖，不由暗罵自己沒出息，慢慢催動真氣，一麵在水麵上尋著，低喚野狐絲的名字，生怕看到他的藍衣浮在水麵上。
正在這時，正對麵的船頭走出來一個人，身形頎長，銀白勁裝，朱紅的麵具，背著月光隻看得到麵具狹長上揚的鳳眼，看不清背後眼睛的顏色。他手中持著一笛，玉質的笛聲流淌著婉轉幽暗的月華。他身後船帆獵獵鼓舞，紋著朱雀的旗子看入眼中越發觸目驚心。
這身行頭我曾經見過，朱雀本人竟然親自來了……
他的麵具下的嘴角微微揚起，手中的笛子豎拿，笛子像是要將湖上的月光都吸進去一樣，亮得出奇，他眼睛看著我的方向，緩緩道：“要麼鳳凰死，要麼你們一起死，選一個。”
我緊緊抓著長生斧，靜了靜神，回答道：“怎麼把她交給你。”
朱雀不答，就這麼深深看著。我被他的目光盯得一陣一陣頭皮發麻，看他目中分明盡是殺意，不像是拿到鳳凰就要罷手的樣子，緊急握住手中的斧頭，指節深嵌入掌心軟肉。
朱雀道：“照著紙上的做。”
我忙答應著，一步一步走回船艙裏，腳踏上木底，猛地一提氣，直躍到車頂上，腳踏上明月咒，霎時間真氣催動，底下牛車顛簸船隻，勁弩齊齊攢射而來，頂在船板上，不過一會兒便將四麵船壁射成了篩子。
車中鳳凰哀求道：“阿娘……你快，快進來！”
穡波似乎拉住了她：“她不在上麵，咱們都得死！”
鳳凰忙道：“那就把我交給朱雀，把我交給他。阿娘……你聽見了嗎？”
我揮舞著長生斧盡力的擋開四麵八方射向我的箭，聽她叫得心煩，嗬斥一聲：“閉嘴。”話音剛落，忽然船身猛烈的震蕩了一下，似乎被什麼重物所擊，船板像是豆腐片一樣四麵八方崩塌歪倒下去，隻留下毫無屏障的一個船底，搖搖欲墜入水中。
朱雀手中拿著一把鏤金嵌玉的雕弓，弓上冰弦如月光，拉著脆弱似要崩斷的弧度，他手中牽著金鏈子的箭正對著我，上麵細細的珠玉發出微微的響聲。
“持瑤。”這一聲喚出來，竟然有些耳熟。
五指扣著弦絲，他的聲音裏一點波瀾也沒有：“今生已矣，來生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