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然聽到這句話,我怔了一下,腦子如混沌般混亂,想著怎麼在不停催動牛車上明月咒的情況下避開這一箭,沒有往細了想,隻覺得這八個字對隻見過兩麵的人來說是非常突兀的。然而身體比腦快,在他輕巧放弦的瞬間,我以手上長生斧杵在車頂上,支住身體往後下腰,感覺那支利箭從腰腹上方寸許處擦過,隻是帶起的風都讓腹上衣衫微微碎裂,膚上傳來熱辣的疼痛。
視線因為動作天地顛倒,背後也是船,夜幕中白帆在月光下凜凜生寒,無數的勁弩也森森的架著,蓄勢待發。
情勢大為不好,未免給他們可趁之機,我一掌擊在車頂上,借力站起身來,卻聽見背後嘩啦一聲落水,我下意識轉過頭看,他們自己的船上射落了一人,另外一個站在甲板上人麵白如紙,仿佛見了鬼一樣看著我的背後,再隨他目光轉過頭,朱雀正誌得意滿的緩緩放下了弓,麵具下麵的唇角翹起,笛子輕輕一敲身側桅杆,便有兩名女侍從艙中抬出一架木質圓潤檀色泛香的大椅出來,那椅上鋪著銀紅色繡金蓮的椅搭,他一攬袍便坐下了,慢悠悠道:“李叔卿,徐羨之,華越,斷鬼,蘇某可曾有一絲一毫慢待你們?”
是我再不明狀況,看見這陣勢也知道多半是窩裏鬥起來了,隨著他的目光再看背後那個麵色慘白的人,察覺我們的船夾在這兩人之中,兩邊不知什麼時候會火拚,處境實在是不大妙。
背後傳來一聲輕輕的歎息,另一支船頭立著一個素衣女子,聽聲音正是給我送如意珠的華越。
“難怪這麼容易就將我們的人集中到三艘船上,原來公子早早就做好準備,要借除鳳凰將我們在這燕原池上一網打盡了。”
朱雀靜靜看著她,指著水中那具方才被他一箭射死的屍體:“你趁我不在樓中,串通此人和秣陵的人聯手,假傳我的命令誅殺幽樓霍老三,再收買他部下密謀行刺我,這出兩麵間戲,唱得好。”
見他說破計謀,華越也不吃驚,毫不慌亂,目光躍過他看向遠方,咯咯低笑道:“不錯,都是我串通的,我是假傳了你的令。但是你捫心自問,你莫非不想除去剛愎自用漸漸坐大的霍老三?”停了一停,臉色轉肅:“蘇華逸,當初和你一起起家的兄弟,哪個不是死的死,失蹤的失蹤,你當初敢下狠手剪除異己,便早該想到有這樣一日罷。”
朱雀任她說完,麵具下眼波絲毫不見波動,隻拿指尖一下一下輕敲著扶手,一直到華越略有些淒厲的聲音安靜下去,他才道:“你可記得,當初我和三哥結拜的時候說了什麼。”
華越冷笑道:“莫不是同生共死一類的老話,還能是什麼。”
“我說……”朱雀兩指指天,放慢語調:“若有外人敢殺我兄弟者,千裏亦誅之,必梟其首,摧其心,剔其骨,毀其魂魄。”
華越聲音有些顫抖:“蘇華逸!若我不動手,你遲早也會殺了霍老三。”
朱雀笑,抬起手,便有一侍從將一把彎彎的赤金長刀奉到了手上:“那我真要謝你替我領了弑兄的罪過。”
華越聲音陡然提高:“你……你是故意的!”
朱雀提著刀站起來,頎長的聲影和刀影交織:“你已殺我三哥,莫要再出妄言,驚擾亡兄在天之靈。”
華越無聲的笑:“你以為,我會沒有後手?”
“你說秣陵的人……”哂笑裏微透嘲諷:“隻怕此時已經沉屍湖底了,白樓親自出動,還會有活口?”
話聽到這裏,已有華越身邊的人撐不住的撲通一聲跪在了甲板上,大喊:“公子饒命。”
“原來今天都是陷阱”華越明白大勢已去,終於笑出聲來,笑聲淒涼:“蘇華逸,我還是低估了你,你竟然白白放著鳳凰不管,設計來殺我們!”
朱雀微笑著:“攘外必先安內。”
白玉樓的人窩裏鬥無暇顧及這邊,穡波已助我撿起漿把船劃開,慢慢離開二人對峙的中間,穡波握住船槳的手鬆了又緊,用力的發白。我忙按住他的手;“敵眾我寡,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穡波雙目直泛紅,埋頭狠狠劃著船,漿蕩著水一波一波打在船上,似乎要將按下去的怒氣都發泄在這水中。
那邊對峙了片刻,便被朱雀的先下手打破了平靜,他的身影騰起,如鶴躍過橫在中間的大半個月亮,刀光如夢,瞬間逼近華越身前,像是挑起覆在華越臉上僵白如死的一片月光一樣。眼見那刀已經逼在了華越的頸子上,那邊跳起一個大漢,掄起刀衝上來,手上兩個青色的手環極為眼熟,正是曾敗在洛子淵手中後又被華越救走的斷鬼。
朱雀隻是抬起手來,便將他劈頭斬落的大刀穩穩擋住,一麵是手掌,一麵是精鋼,那刀刃被朱雀兩指夾住,微微顫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