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婦做完了飯,看見穡波還沒醒來,又給他做了一小鍋米粥,嘴裏喃喃:“我那大孫子,要是活下來,也有這麼大了吧……”“娘!”中年人擱了漁網走進來,歎口氣道:“別提那些陳年往事了……”說著坐在桌子邊,將兩隻偷偷拿菜的小手打開:“各位坐吧。”
飯菜雖然粗糙,味道卻很好,飯席上老婦沒上桌,看我們吃著,一麵慢慢攪動米粥,偶爾看穡波一眼,喃喃道:“什麼陳年往事,不過就是前年……”
“娘……”中年人喊住她:“別說了。”
“做什麼說不得,你怕了那些扶樓人嗎。”老婦說著竟紅了眼圈:“你也不想想,要不是他們要修什麼登天梯,汜兒哪會死的這麼慘。”說著掏出帕子,在臉上擦拭起來。
中年人也不好說了,悶頭吃飯,一時餐桌上無言,知道野狐絲擱下筷子,先打破了僵局:“說起登天梯,在下倒是略有耳聞。”
“那是扶樓人瘋魔了。”老婦聲音忽然提高,勺子敲在鍋上:“以為能造幾個能動的阿貓阿狗,就能做梯子上天!”
停頓了一會兒,哽咽起來:“還為這個,害了汜兒的性命……”
中年人一張臉黑如鍋底,狠狠一拍桌子,也不知是要發泄怒意還是為了打斷他母親的話,沉悶的一聲過後,兩個小孩嚇得臉色雪白,抖抖索索的不敢夾菜,屋子裏一時安靜了,其中一個小孩嚇壞了哇的一聲哭出來,“住口!”那中年人怒喝,小孩卻哭得更大聲,他便掄起蒲扇大的巴掌要扇過去,野狐絲卻先一步將那小孩從凳子上拉下來:“我在院子裏看到個新奇玩意,隨我去看看。”便對著中年人點點頭,徑直出門了。
餘下的飯桌上很平靜,老婦將粥煨好,用碗裝起來,中年人說了些明日傍晚出發的事,我雖然聽著,注意力卻集中在屋子外,聽見小孩的哭聲漸漸弱下去,最後竟然咯咯的低笑出來。匆忙吃完飯,把粥給穡波喂了些下去,一出門便看到小孩手中拿著一串血點一樣的殷紅的珊瑚串子輕輕晃著,奶聲奶氣的問:“這個真好看,你真的要送給我嗎?”
野狐絲目光柔和的看著他:“喜歡就拿著,別給你爹爹看見了。”
小孩小心的將珠子收到荷包裏,眼睛還紅著,有些不確定的:“你真的不告訴我爹爹?”
“不會。”
“你……你真好。”小孩目光亮晶晶的。
野狐絲似是聽到我的腳步聲,轉過頭來掃了一眼,對他道:“不早了,你再不進去,你爹爹要生氣。”小孩賴著不肯走,他又耐心的哄了片刻,才將人送進去。我站在一旁靜靜看著他哄這小孩的樣子,輕言細語聲音溫和,眼裏半點不耐都沒有,甚至染著一絲平日少見的笑意,半點不似作假。
我心裏疑惑更深,待院子裏隻剩下兩人,野狐絲看過來,目中柔光殘餘:“可願隨我去看一看那扶樓登天梯?”
“看那個幹什麼?”不經意被他的目光迷惑,聽到問話忽然警醒,我當即的反應就是否決。還沒來得及開口,野狐絲搶先一步道:“你不是在找鳳凰髓?”
我心裏一驚,回想有沒有在他麵前說漏過嘴。野狐絲道:“你不想看看,同樣在找鳳凰髓的人想要拿它幹什麼嗎。”
“修……登天梯?”
“這登天梯修了許多年了,傳說隻要修好,八荒之人便可隨意上天,不受輪回傾軋之苦。“
“那和鳳凰髓有什麼關係?”
野狐絲笑了一笑:“這也正是我最好奇的地方。”
我最終沒能抵擋住野狐絲的遊說,與他一起趁夜上路了,去扶樓的城鎮來回一夜的時間,天明之前能趕回燕原池邊。雖然擔心小鳳凰,忽然又想到,既然她會殺了朱雀是寫在大司命天書上的事,混沌翻覆也不會改變,那就板上釘釘了,實在不必擔心它的安全問題。隻要我自己小心些,野狐絲應該也傷不了我。
他身份不明,雖然暫時沒有危險,也不知是埋了多深的炸藥,如果真的是朱雀……
我緊了緊手中的斧頭,看著走在身前不遠處背影:“野狐絲。”
他停了一下:“怎麼?”
我頓了頓,裝作不經意的開口:“你今年多少歲了?”
野狐絲沉默了一會兒,答:“記不大清了,似乎是一百六十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