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5章 何人欲登天(1 / 2)

震驚以一直持續到下半夜,我縮在角落裏手中攥緊船中殘餘的薄被,另外一隻手握著長生斧,麵上不作在意,卻時時刻刻調著精神注意野狐絲的動向,不敢有絲毫的鬆懈。

直到離朱雀的船隊越來越遠,船被代入湖水上一股暗流,慢慢朝沉麻灘外走,耳鼻間燒焦的臭味和血腥味都越來越淡。小鳳凰在我懷裏換了個姿勢,蹭了蹭又睡著,天際明滅之間,微微的金光從雲層射出,將濃重的夜幕驅趕一空。

湖上刮起風,野狐絲扔掉船槳,走過來,如釋重負般;“虧得船底沒穿,否則你我都可以去湖底喂魚了。”

他一動,我稍稍緩和的神經又瞬間繃緊,抬頭看他神色自如,撩袍坐了下來,衣料頭發已被夜風風幹,藍袍絲毫不見褶皺,光潔如新,潔淨幹爽的線條延伸到領子間,脖頸間一點紅痕若隱若現。

野狐絲素來愛潔,此時猶覺被湖水浸潤後的頭發衣衫不幹淨,低頭整理著,眉心打起小褶。

我看著他的動作不由得怔了,無法想象這個一起相處了許多天的人竟然就是那個第一次見麵他要殺我,第二次隻聽見他的聲音轉頭又聽他殺了羅浮全寨,第三次見又大開殺戒燒毀三艘巨船,隻聞其影便有血腥、陰險暴戾的朱雀。

可能隻是紋身而已,並不代表他就是朱雀本人,畢竟把四聖瑞獸紋在身上的人並不少見。

這般想著,心裏卻又抑製不住的聯想,想到初見此人是在剛剛被洗劫的羅浮寨下,他說是湘君派的人,可湘君本人尚且浪蕩於人間,哪裏來的精力派人幫我。一路上雖然艱險,可是麻煩大多自如意珠起,朱雀派來殺鳳凰的人少之又少,隻有一兩次還都是野狐絲解決的……我當時是想過除了九重天上的人每人敢輕易得罪朱雀,卻忘了敢殺朱雀手下的還有他本人。

再就是鳳凰髓,山茶探聽出鳳凰髓幾乎和我們在同一天離開南荒,現在想起來極有可能那東西在朱雀那兒,他和我們一道,自然就是同時離開的。

越想越覺得野狐絲許多行為奇怪,用朱雀這個身份套進去就迎刃而解,心裏幾乎就要篤定的時候,又一個念頭竄出來……如果他真的是朱雀,那麼多機會可以殺了還未成氣候的小鳳凰,他為什麼不動手?反倒是在路上多番照顧,容忍小鳳凰的脾氣,還替她尋竹筍……

而且殺朱雀者必白鳳,這句話還是他最開始告訴我的。

這麼一想方才篤定的念頭又動搖了。

野狐絲整理衣衫的動作忽的一停,頓了頓,抬起頭看我:“你盯著我看做什麼?”

我攥緊的手下意識抓了抓,無論他是不是朱雀,現在都不是捅破的時候,隻得偏開頭:“看天色……今天不會下雨吧?”

野狐絲的回答卻有些意味深長:“湖上風雲易改,下不下雨現倒未可定論。”

隻因昨晚上在他背上的一瞥,存了疑慮在心底,餘下的路途就有些煎熬。白天夜晚也不敢有一刻掉以輕心。這船已經不可以再用了,野狐絲左右鼓搗,隻能勉強撐著上了岸,牽著青牛走上岸的瞬間,船便嘩啦一下散了架,木塊慢慢沉入湖中,浮起串串的氣泡。

上岸查探一番才知道船走錯了方向,原本該從西到東,抵達扶綏城青港,便有大道入不夜城,在水中打了個偏,卻歪到北邊來了,舉目幾座漁村錯落,再往北幾座遠山皚皚,翠碧間夾雜幾抹蒼黃,藏在天底翻湧的雲下。

野狐絲看了片刻方道:“跑到扶樓的地盤來了。”

到不夜城的時間又得延遲幾天,雖然心裏沮喪,然而天色已晚,要找船也得明天,隻得先在一漁民家中歇下。野狐絲正拉著中年人商量著借船的事情,中年人的母親白發蒼蒼,蹲在屋子中間的火塘邊,粗糙的手指將一條條小黃魚清理幹淨,濾一濾水分便下鍋翻炒,一男一女兩個五歲大小的孩子圍在旁邊,小手撐著下巴,臉被火烤得通紅。

我伸手探了探穡波的額頭,燒還沒有下來,將他額頭上的濕布取下來,鳳凰便乖巧的接過再去換了一張。

穡波似乎被燒昏了頭,斷斷續續的說著胡話,一會兒“阿爹,阿姐”的喊,一會兒又深深皺起眉,眼皮直跳,惡狠狠的咬著牙:“朱雀……我要殺了朱雀……”

這一聲雖然病弱卻不小,我下意識抬起頭,看著野狐絲長身立著,與坐在門檻上補漁網的中年人交談,麵上自若,毫無異色。

我翻過掌心用手背再試了試,將小鳳凰遞回來的濕布疊好放上去。小鳳凰問:“阿娘,他燒的厲害,為什麼不喂藥。”

“藥都在山茶那兒……”我又歎了口氣,山茶沒有實體,水陸不擋,說是可以趕早到燕原池東邊的扶綏城替我選定要偷盜的目標,留下一點香就出發了,也帶走了她從槃碧屋子裏取走的那些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