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推了推見他沒反應,忽然想到昨天瞥過一眼的紋身,雖然看到朱雀的腦袋,卻不知道底下是不是完整的一幅,意隨心動,再看他一時半會兒醒不過來,我就伸手將他淡藍色的衣衽解開,露出裏麵純白的裏衣,想了想,將人輕輕翻過身,衣服緩緩拉下。他人看著清瘦,身上卻不顯,肌膚有些蒼白,肌肉勻稱,隨著衣服漸漸往下,火紅的紋身顯露出來,雉首、燕頷、蛇頸、魚尾……一絲一毫都刻畫得惟妙惟肖,頭羽刻在頸間,紅尾掃在他後腰上,翅膀蔓延置臂膀,目光如炬,血滴一樣的顏色。
赫然是一隻威風凜凜的紅色鳳凰。
雖然見過一角,我還是吃了一精,鳳凰鶉火之禽,陽之精也。朱丹色者居於南宿,是為朱雀。
我迅速將衣服拉回去。還沒來得及係好他的衣帶,身後響起了老者的聲音:“他是少主的男寵?”我不料他去而複返,有些吃驚,隨即明白過來這老頭總沒放心,一直在試探我。我不熟悉他們少主的秉性,找不到合理的身份安給野狐絲,默默認了,將被子給他裹上:“他在樹林裏為了護我受了點傷,現在還昏迷不醒。”說著伸手探到野狐絲額上。
老者停了停道:“他靈台清明,本事不小,少主收幾個男寵沒關係,可不要倒了你母親的覆轍。”
“母親的……”帝女子澤?
老者歎息了一聲,還沒說話,外麵就有人走了過來,對著他說:“偃師,玉龍子求見。”
老人答應著去了。我在房間裏照看了一下野狐絲,想著求見的玉龍子是不是我在扶陽城偷盜過的那個富商,越想心裏越覺得不安。便出門查探一下地形以備留條後路。一路上也沒有人阻攔,各處巡邏的木人居多,安靜得能聽到穀底細微的水聲,沿著飛廊往下,隱隱約約聽見前方的一座屋中有人聲。
我屏住呼吸,往前走了幾步。
“真是未殃?”先是一句滿是懷疑的話,應該就是剛才求見的玉龍子。
答他的是才從我屋子裏出去的偃師:“帝女令是我親手所鑄,普天之下隻有三麵,還能認錯不成?”“我還是覺得不放心。”玉龍子道:“你見過未殃?”偃師停了停,道:“少主小時候就隨他父親被貶到陸機島上,見她時候不過兩三歲,也不知現在長成什麼樣,不過年歲是相符的。”屋中安靜了一會兒,我以為是他們才察覺有人偷聽,提氣就要避開。偃師重重歎了口氣,道:“其實是帝女幾日前,曾血書於我,說‘殃將攜令至’,情況危急,不能再拖下去了。”
“蘇華逸實在步步緊逼,太猖狂。”玉龍子恨恨道:“前幾日竟敢公然派白樓在燕原池上殺了我三四百人,毀五六艘大船。都說不看僧麵看佛麵,他這麼行事就是在打秣陵的耳光!我看要不是因為他那點出身上不得台麵,此刻早已殺帝女取而代之了。”
偃師冷笑道:“從古到今,八荒幾萬年,雖然亂是亂些,城主帝裔一脈從未斷過。他要是能翻了這天,我也服他。”
察覺他們話快要說的差不多,我不敢繼續聽下去,悄聲離開。回到房裏野狐絲還沒有醒。我坐在窗前的椅子上,手撐著頭閉目休息。昨晚累了一夜,閉上眼睛很快就意識模糊了,也不知睡了多久,醒來時渾身酸痛。本來開著的窗戶已經掩上了,桌上點著幾盞燈。木屋透風,一絲絲細細的風便將火苗吹得上下跳躍。偃師讓木人送了晚飯和梳洗的水來,我捧水洗了臉,回頭看見野狐絲嘴唇幹裂,倒一杯茶水給他潤了潤。
吃過了飯偃師親自帶我去看登天梯。說到這三個字的時候,偃師臉上帶著神秘莫測笑。
我想起他見我第一麵時說的九攻之法,再聯係此人早上和玉龍子的談話,帝女竟送信都要血書,應該是被人軟禁了,便問他:“莫非這登天梯能救母親?”偃師麵上神色立時就變了,沉默一會兒,才道:“還差一樣東西……”我心裏默默的想著還差的那樣東西是不是鳳凰髓,想到這未殃既然從小就被流放到什麼島上,應該不熟悉八荒的事,雖有疑問,也隻得緘默不語。
順著棧道穀梯一直往穀底走,空氣裏漸漸雜上木屑和火油的味道。遙遙見到幾粒火光明明滅滅的燃在穀底,偃師忽的吼道:“你們是這麼辦事的嗎,竟敢拿明火下地洞,燒了我的寶貝我不剝了你們的皮!快罩上琉璃套!”
我才發覺引燈走在前麵的人手中拿的都是罩上一個半球形蠟黃色罩子的燈盞,一連拿了好幾個,才不顯得照明昏暗。偃師罵完了,有人瑟瑟縮縮的上來請罰,他一腳蹬去:“一人抽五十鞭子。”偃師雖然年老,一腳下去也很有勁,那人一個趔趄,險些沒站穩,朝我磕了個頭退下去了。偃師冷哼道:“這些扶樓人還不如木人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