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進來敬酒，他就一轉手將我抱著坐在膝上，擋住外麵那人的視線。那人愣了一下，笑了笑，音調曖昧：“我說霍樓主怎麼不露麵，原來是……不方便啊。”
這樣的姿勢讓我很不舒服，低下頭微怒的看他一眼，看他目光裏帶點歉然的神色也望著我，隻得暫且隱忍不發。
“你有心了，酒先放著吧。”他伸手探在我唇間，低低道：“雪花釀得用美人杯，才不算糟蹋……”
那人笑得越發曖昧，忙告罪著出去了，連連道：“擾樓主雅興，擾樓主雅興。”
我別開頭立刻起身從他身上下來在一側的椅子上坐好，還沒坐定又有人進來，仍舊是用大同小異的方法打發出去，幾乎讓我懷疑他是要故意報複我在玄墀穀中說他是男寵。
幾番應付下來，蘇華逸眉間也有不耐之色，壓了嗓子道：“諸位，諸位靜一靜……時辰也不早了。”
不過一會兒，表麵的應酬似乎結束了，這才切入正題。仔細一聽這些人的言論，似乎大多是扶綏城中的土豪富戶，這次一年一度鬼市，有個慣例就是在清央居裏向白玉樓的蒼樓主進獻這一年中最拿得出手的寶貝，由他挑中一樣再獻給蘇華逸，獻寶的商人便算是得了特許，獲得特權輕鬆躋身不夜城。
侍女捧著一個一個的盤子進來，盤上奇珍異寶，琳琅滿目，一樣一樣耀得人眼花繚亂。
土豪們不敢進來，隻輪到自己獻寶，便站在外麵解釋——
“我聽聞樓主好酒，特意獻了壇澄明酒，這酒是我花費半年功夫，才從扶餘國運來。路上都以水晶盆盛著，冰鎮著，一天也不敢斷。八荒總共就這麼一壇，這酒色紫如膏，滑如凝脂，潤如美人，喝一口骨頭都香了……樓主試試便知。”
“小的沒什麼好東西，隻得了一台萬神山。樓主您看，這是照著九重天上九重宮，雕沉檀珠玉成的。神形各異，東皇、東君、大司命、湘夫人都有。眉目口耳，螺髻毫相，無一不精。蟠蓋流蘇，百寶殿閣，金玉樓台無一不妙。樓主您仔細看，遠看微風入室，燕雀飛舞，隱隱有金光流動，實際是內置了九光扇的緣故。”
“上呈家寶秋水劍一柄，樓主有緣隻望愛惜……”
“這是夜明犀，樓主請過目。”
蘇華逸一樣一樣的看著，伸手扣扣珠玉，撚末嗅嗅溫香，目光卻不見停留。
我盯著“萬神山”上找一會兒大司命的身影，又皺著眉盯著少司命墓裏出來的夜明犀，想穿透這層薄薄的暖黃色屏風看到背後獻寶的人，隻隱隱約約瞧出是個體態微胖的中年男人。被夜明犀觸動，再看麵前的千羅萬寶——底層的人為一點錢就會拚命，這麼多寶貝應該沒有一件不是血裏洗出來的，此刻卻像是統統掉價了一樣，都冗雜繁複的堆在一起，尷尬的珠光互耀。
馬腦茜色，剔透光滑，長劍光寒，淡然如水，玉鞭玲瓏，綾羅交裹。連兵器都驕矜得很……蘇華逸手持了八寶鞭，聽外麵人細數是哪八寶。
沒見過他用鞭子。看來這慣例明明是蒼樓的霍定代替他擇寶，卻個個都是投了霍定的好來送的，想必他此時心情也複雜萬分。我這麼想著，又見他嘴角忽然揚起一抹淺笑……腦中迷惑了一會兒，又醒過神，我浪費這個精力去猜他的心思幹什麼。
心事再飄到鳳凰身上，想著那日對靈萱一劍刺下去的手感，昏迷前一閃一閃的鳳凰卵，還有穡波……眼前的珠光寶氣都像在雨水裏泡過了一樣，越來越淡帶些不真實感。這一路來四個人，我，野狐絲，穡波，鳳凰……還有一頭青牛。我都曾用心保護過的人，現在仔細一想卻是詭異的不行的組合，底下真是各種心思，各懷鬼胎。
穡波那場病是真的還是假的……他一聲不吭就跟著鳳凰走了是知道什麼還是一直就瞞著我，他們就在這個小小的扶綏城裏？
明天就要見到了嗎……
“在下既不是富戶，也不是商賈，隻有一言贈與樓主，樓主聽是不聽。”耳邊忽然響起一個有點熟悉的聲音。我聽到這聲音凜了一凜，洛子淵……回思片刻，疑雲頓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