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誰不聊生?(1 / 3)

“興利除害”是每一位改革家心中最核心的理想。但是有又所謂利弊相隨之說。如本書開篇所說,興一利,必有一弊,到底會是利多弊少還是利少弊多,不同的利弊之勢,決定了到底是興利除弊了,還是興敗弊盛了。正如兩漢之間的王莽,他在曆史長河中獲得了一席之地,他也想順應民心就勢興起一場變革,從田製、幣製、稅製,到官製、刑罰、禮儀等等方麵,全方位地推出了一係列改革措施,規模宏大,他一門心思地想要恢複他心中那種極端理想化的西周聖人治世的時代,他希望通過改革,來實現社會利益的重新分配,緩解前朝所遺留的社會矛盾,達成所謂順天應人的最高治理理想。

緩解和平抑社會矛盾的出發點是好的,王莽所采取的政策措施的目的也是好的,這就是他的興利。然而,利弊相隨,他所想要興的利,背後卻潛藏著大大的弊。王莽當日所頒布的法紀,均是要人來實施的,法不能自行,要舉行這種大改革,得要官吏有高的執行性,百姓還必須要有高的覺悟性,還得能做出正確的行動配合才能實現。然而官僚階級中的大多數人,其利害總是和人民相反的,諾大的官僚集團之中真正為國為民的人,卻隻有少數,唯靠王莽的朝廷督責才能行政。王莽到頭來忙到焦頭爛額,也難以顧及到全國的政令落地,以此,他所推行的所謂新政,大多數沒有能夠真正推行而達到目的,因此而生的流弊,則無一事不有,且無一事不厲害!

特別是王莽所推行的幣製改革,本意是要削弱前朝舊族勢力,並想要減輕對百姓的財富掠奪,奈何他所推行的幣製麻煩複雜,而又三番四次地進行改變。幣製的屢次改變所導致的混亂使得民間交易很不順暢,就已經把交易係統先破壞了。依托幣製的新分配之法,未曾成立,舊交易之法,先已破壞,實質上卻更加重了對普通民眾的剝削,遂使得天下生計秩序大亂,全國的人,無一不受到影響。

由此而推知,王莽所行的新政,沒有一件事能夠真正落實而達到改革的目的。

利未興,舊弊未除,而新弊叢生,這就是王莽新朝覆滅的根由。可見,改革是一件極具風險的事情,不可不慎!不能權衡利弊,不能興利除弊,不但改革可能失敗,連國家覆滅都不是沒有可能。王莽舉行這樣的大改革而失敗後,政治家的眼光,亦因此為之一變,哪裏敢想什麼遠大的計劃了,顧好眼前方為上策,後世各代終有奉“治天下不如安天下,安天下不如與天下安”為金科玉律之勢。

晉言來到趙省就目睹林楚錚一案的案發現場,聽到了民間關於C市和趙省的流言,內心所受震撼非同一般,上任之日即暢言改革之說,又派金大彪前往C市做開路先鋒,要以C市為突破口,推出他的改革大計,而且還立下了軍令狀,說要在一個月左右的時間拿出改革方案,這真的不是在冒一場極大的風險?到底是快一點的改革好,還是慢一點穩一點的改革好?

金大彪進駐到C市也有半多月二十天上下了,在林楚錚法院受審被當庭判處死刑之後,金大彪加快了工作進度,最大的動作莫過於查封了安保集團的總部和若幹骨幹單位,以雷霆不及掩耳之勢抓捕了安保集團的骨幹成員。在緊隨其後的“聲威”行動的動員會上,金大彪正式下令,展開了對C市的全麵掃黑除惡行動。一時之間,群眾舉報聲不絕,各政府部門的舉報受理專線電話連日不斷,有關單位不得不安排專人,一天二十四小時五班倒,輪流接線。而金大彪的工作組,也誓言絕不放走一條漏網之魚,絕不讓一隻蝦米鑽了縫隙,根據群眾的舉報線索,逐條搜捕,一一收網!

如此火熱的場景,持續了整整一周,群眾的熱情這才逐漸降了溫。這一方麵得益於金大彪領導的省府工作組高效的工作作風,雷厲風行之下,黑惡勢力寸草不生,社會環境得以淨化。另一方麵,群眾苦於安保集團善惡不分、是非不明,托社會管理之名行欺壓社會之行,一旦遇到省府工作組雷霆萬鈞的打黑除惡之勢,群眾一想到將來的生活將要迎來曙光,往日之間憋著的口口悶氣終歸是集體噴發,大家反抗的意誌又堅挺了起來。這是多少年來,C市迎來的第一次風清氣正!

霍籍懷裏抱著沉甸甸厚墩墩的幾摞文件,這是他歸總了C市在省府工作組開展“聲威行動”以後所有案件的卷宗簡報,他正要送給金大彪簽發以後向省府報。霍籍穿過駐地的走廊,走廊那頭遠遠地迎麵走來兩個新麵孔,並肩而行,說說笑笑。其中一個嘴挺碎,嗓門還挺大,一路走來,霍籍就聽見他一個人在說:“嘿,這‘聲威行動’可是打出了聲威了啊。你記得那個會所不?從我小時候就有了,多少年了,這一下搞掉了,牛不牛。這真不是吹的,以前哪一個官管過?唉,你聽說沒有,那個誰的媽媽還在會所裏頭幹過,哦不,是被幹過,哈哈哈哈……他可能自己都不知道他自己親爹是誰。你說是不?”他也沒等另外一人說話,接著又自顧自地說道:“你說這‘聲威行動’,能不能搞下去啊?你看看,現在會所關了,賭場也關了,啥啥的都關了,小時候的回憶一夜之間都沒了,還真有點不得勁,你習慣不?嗨!領導好!”另外一個人,見霍籍越走越近,下意識地一扯小碎嘴的衣服,小碎嘴這才發現霍籍,也立馬發覺在這個環境裏頭說的話有所不當,兩個人趕緊就和霍籍打聲招呼,擦肩而過匆匆溜了。

霍籍見兩人跑了,笑了笑,心想:“這次‘聲威行動’,的確是打出了聲威。聽這兩人的閑侃,看來群眾對專項行動的效果還是挺了解的。”霍籍自己也很高興啊,所有工作截止目前,那簡直就是成績斐然啊,就從他懷裏那簡報的數量就可以看出來——簡報啊,那麼老厚的“簡”報,那得是多少案子一份又一份地摞起來的結果啊!初出茅廬,就參與到一個如此的大案件的辦理之中,還取得了成績,這個事情,擱誰身上,那不得半夜睡著了都得笑得樂開了花?

霍籍來到了金大彪辦公室門口,敲了敲門,聽裏麵一聲“請進”過後,就推門進去了。開門一看,屋裏除了金大彪還有一人,正和金大彪在聊著。這不是旁人,正是C市的負責人梁牟靈,他坐在沙發客位上,金大彪則在主位上陪著。

霍籍見金大彪辦公室裏有人,就將簡報輕輕放在金大彪的辦公桌上,告訴金大彪一聲,說這都是需要簽發的文件,轉身就要離開。金大彪卻轉頭叫住了他:“你先別走,牟靈同誌過來有事要說,和你最近的工作也有關係,你也聽聽,省得我再給你傳達了。來,坐。”

這一番話說得霍籍一臉懵:“我最近的工作,不是在抓專案嗎?辦錯了?不可能啊,難不成是說情來了?他要是來說情的,我該怎麼辦?領導這是什麼意思?要學劉備處理魯肅討荊州?把魯肅打發給關羽,讓關羽出麵拒絕?不成啊,那是劉備關羽不在一起,關於拒絕了,劉備可以打掩護。現在我就守著領導,我這是拒絕還是不拒絕?金組長這是在搞什麼迷魂陣?”霍籍哪裏明白,這是金大彪的一個工作方法。談事情的時候,摸不準對方要談什麼,身邊必須留個第三人。為什麼?隻要留著這個第三人,因為對方不明這個人的底細,不同的人就會有不同的表現。有的人公事公辦無所避諱,即便有第三人在場,隻要有話,那必定是開誠布公言無不盡;有的人則因為有了第三人在場變得謹慎,膽大的會問一句“方便說話嗎”提示金大彪支走這個人,也有的則因為這個第三人的在場,變得吞吞吐吐有話難說。這後兩者,不用說,指定是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要說,因此怕有第三人在場,將這個陰暗的一麵給曬於陽光之下。也正如有人說的,“陰謀都誕生於陰影之中”,金大彪這麼做,一方麵是為了讓自己保持在陽光之下,另一方麵也是為了在碰到這種人的時候,提前做好防備。霍籍忐忑間,就往金大彪身後的椅子上坐了下去,他也沒留意椅子上不知道誰忘了一個訂書釘起子在那,一屁股坐下去,硌得他直擰眉頭。

兩位領導見霍籍的麵露窘迫,也不由得一笑,梁牟靈抓住機會猛誇霍籍:“這小夥子,年輕又為,年輕有為啊,哈哈……”這一說更加搞得霍籍尷尬不已。金大彪和梁牟靈之間本來嚴肅的談話,因為霍籍這一插曲的發生,氛圍馬上變得輕鬆了許多。

梁牟靈回頭說道:“老金啊,我也就不賣關子了。最近的情況,不知道您聽說了沒有,我得跟您彙報一下。”

“哦?有什麼情況?”金大彪問道。

“最近每天都有人打市長熱線,哎呀,全都彙總到我這裏了,大概有這麼幾類吧,真是管不勝管啊。”梁牟靈說著拿出了工作筆記,翻開一頁念道:“第一類,民生問題。某月日至某月日,五天間,水電煤氣服務公司接受投訴總共三千二百三十二起,群眾反映水、電、煤氣損壞,報修後至今無人維修。還有,部分的小區物業服務發生癱瘓,小區設施故障無法維修,有的是電梯故障,還有的小區門禁失靈造成業主進出不便等。消防隊也停擺了,萬一有個火災什麼的,真是個問題。第二類,醫療服務類問題。某月日,某小區居民反映,其妻子懷孕足月,羊水破裂難產,需救護車急救轉運,卻打不通急救電話,打通了之後被告知急救車全部停運,無法提供急救服務。醫院方麵,患者自駕就醫,車輛在醫院外大排長龍,患者不能順利進入醫院,導致就醫不便。第三類,經濟活動。現在C市因為‘聲威行動’,很多的文化娛樂場所都停業關閉,比如歌廳舞廳會所等等,這些企業直接提供了上萬人的就業崗位,還關聯著上下遊酒水飲料住宿餐飲按摩等各行業共幾十萬人的生存……”梁牟靈說到這,停了。

“哈哈哈,牟靈同誌,就這些?”金大彪問。

“不止這些,還有,太多了,再說就羅嗦了。”梁牟靈說道。

“我看你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說的話不在麵上啊。”金大彪看著梁牟靈繼續問道:“你說的這些都是表象,你真正的目的是什麼?”

“金組長明鑒!我這裏難啊!自來各級都在考核經濟增長,抓就業,促民生,穩社情。‘聲威行動’到了目前為止,已經打破了我C市所有的經濟運行環節了,我是真難啊!那安保集團轟隆隆一倒,老百姓們一時拍手叫好,可要是等您前腳一走,他們衣食住行可都依附著安保集團,到時候他們可就該跟我們叫屈了,弄不好會出事的啊。安保集團盤根錯節,牽連甚廣,不可操之過急呀。”梁牟靈解釋道。

梁牟靈話音剛落,隻聽得金大彪辦公室的門“嘭”地一聲被推開,一個人急匆匆的衝進來,手裏舉著電話,驚慌失措地朝梁牟靈喊道:“市長,出事了!”梁牟靈聽得來人是在叫他,轉眼一看,卻是他的專車司機。見司機如此慌張無狀,舉止無禮,梁牟靈不由得臉色一沉,說聲:“這是什麼地方,慌慌張張的,像什麼樣子!”說罷,梁牟靈回過頭來,又朝金大彪介紹說:“金組長見笑了,這是我的司機小梁。我談事情一般都不帶手機,都是由他保管。”朝金大彪說完,梁牟靈這才有轉過頭向司機小梁說:“你不知道我正在向金組長彙報工作?什麼事情不能等我一會結束再說?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