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秋不答,牧酒酒往前一步,亦是不答。但洛清霜自己說了出來:“罷了,父債子償。”他低笑一聲,繞開了牧酒酒和容秋,朝無臉人躬身道:“我早知家父早年做了些錯事,卻不知他竟錯得如此離譜,抱歉。”
“隻是道歉?”無臉人冷笑一聲。
洛清霜神色平靜,左右看看,最後對牧酒酒道:“牧姑娘,還請借劍一用。”
牧酒酒直視他的臉,微微將執劍的手往後縮了一縮。洛清霜忽的一笑,搖搖頭低聲道:“多謝牧姑娘好意,但我若不站出來,這件事便沒有結束的一天。”
聽到這一句,牧酒酒已經沒有辦法再後退。她僵直著身子,任洛清霜將劍自自己的手中拿走。
洛清霜的神色很是堅決,前麵的無臉人雖然看不見神色,卻也全身散發著肅殺氣息。牧酒酒看了看容秋,又看身後舒尋和陸小清,發覺自己誰也不能依靠。從前不管發生了什麼事,都有一個蘇夏在身旁,若出了什麼大事,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定然是與蘇夏商量,看看他有什麼辦法。但現在,蘇夏並不在身旁,也不知以後會不會在。
牧酒酒開始想如果是蘇夏在場,會做出怎麼樣的決定。
然而已經沒有時間讓牧酒酒再去想了,洛清霜已經提起了劍,朝白衣無臉人道:“我知道以我一人性命沒有辦法再挽回什麼,但這已是我唯一能夠補償的了,我死後落日山莊就交給我的兄弟了,舍弟年紀尚幼,對這地底的事毫不知情,還望大俠你高抬貴手,放他一馬。”他抬劍於頸側,劍鋒擦過皮膚,留下淺淺血痕。
洛清霜倒是一條鐵骨錚錚的漢子。
在場的眾人皆有些動容,隻是沒有人看得出此時的無臉人是什麼表情,他步步往前,與洛清霜拉近了距離,片刻之後,才聽得他冷笑一聲。
“既然要死,為什麼還不動手?”無臉人問道。
洛清霜毫不露懼色,應道:“我想聽你的答複。”
“我答應你。”
“那麼你可否告訴我你的身份?”洛清霜又問了一句。他這一句分明不是為自己問的,他已是決心赴死之人,隻是臨死之前,再替牧酒酒等人問了一句罷了。
牧酒酒別過頭去,心裏微微有些過意不去。
無臉人緊緊盯著洛清霜的臉沒有開口,一直到眾人都以為他不會開口的時候,他壓低了聲音一字一句的說道:“我叫牧渲,多年前被洛明派人抓到了這裏,毀了麵容,毀了整個人生的……牧渲。洛清霜,記住,走好。”無臉人原本就與洛清霜靠得極近,此時他說完這句話,身形突地便是一動,在所有人都沒來得及阻止之際,他衝到了洛清霜的麵前,以肉掌按住洛清霜手裏的劍,強硬地將長劍的整個劍身推進了洛清霜的脖子裏。
洛清霜雙眸微睜,頸上血光乍現,整個人微微一震便是揚天無力地倒在了地上。
“洛清霜!”牧酒酒忍不住大聲喚了一句,她看了地上分明已經失去了性命的洛家大少爺一眼,又將目光投向那叫做牧渲的無臉人,臉上神色一片茫然。
牧渲,牧渲,這個名字,她不是沒有聽過。
“他死了。”耳旁傳來容秋的長歎。
牧酒酒恍若未聞,隻倏地衝到了牧渲的麵前,一把捉住對方衣袖,顫聲道:“牧渲?牧渲?”
“你記起來了?”牧渲用那張可怖的臉朝向牧酒酒,扯動著臉上的肌肉,緩聲道:“小妹。”
牧酒酒想起來了。她有一個大哥,十多年前逃難之時,一直是哥哥在護著她,兩人一起逃至落日山莊附近,落腳在一處破廟之中。天色太晚,牧酒酒又餓又累,哥哥便出去替她尋些吃的,誰知這一去便再也沒有回來。牧酒酒縮在牆角等得睡著了,醒來的時候外麵在打雷,雷聲一陣接著一陣,閃電之中,牧酒酒看到了寫在不遠處地板上的幾個血字。
落日山莊。
隻是那時候牧酒酒還不知道那究竟是什麼意思,她愣在原地,以為一直在拖著哥哥後腿的自己,終於被拋下了。
她甚至還怨了這個大哥許多年。殊不知——
“那日你沒有回來找我,是因為被落日山莊的人給抓走了?”牧酒酒聲音有些哽咽,這一日之間發生的事情,幾乎要讓牧酒酒以為自己在做夢。
牧渲雙眼閉了閉,又睜開,點頭道:“不錯,我掙紮,他們剝不下我的臉皮,便幹脆在我的臉上用刀子劃,最後還是我裝死才讓他們將我給抬了出去扔在荒郊,逃過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