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貞十二年,岐王謀逆,叛軍一路攻占梁、徐二洲,直抵京城。
岐軍所到之處雞犬不聞,各州驛火加急,宵禁森嚴,魏、汝二州抓緊點兵支援皇城,其餘各州態度不明。
西疆安平侯似乎也要坐收漁翁之利,其時人心惶惶,流言四起,煙硝彌漫。
慢慢的就開始有傳言,說安平侯此舉是為了給西寧王鳴不平,流言喧囂而真相如何誰也未知。
要說一切禍亂的開端,便是從處死西寧王開始,宮裏給出的說法便是西寧王勾結逆臣包藏餘孽。然而誰也沒看到那個所謂的餘孽,隻知道此事並沒有表麵上那麼簡單。
單西寧王一事自然是沒法引起禍亂的,可壞就壞在皇帝之後又進行了大清血,以王家為首的一眾大臣紛紛入獄,等候發落。
一眾大臣是有冤無地伸,白白落個蠱惑君王的罪名。而王家的懲罰是最重的,不為別的,隻因為王家三娘與康淑皇後有七八分相似,又得恩寵可時常在宮裏走動,故而這一家子被饞人冠以居心不良的罪名,奸人挑唆以至於皇帝大怒。
但王家是出了名的清白人家,王家更是代代出清官,深受百姓愛戴。這不,王家一入牢就引發的民怨衝天。
再加之後來種種,遠地的逆臣瞧見有可乘之機,便按捺不住起兵攻城了。
經過長達四年的激戰,這場岐地之亂終於以楊三將軍斬下岐王首級落下帷幕。
光貞十六年冬,楊家三郎楊嘉行回京複命,百姓夾道歡迎。
“這是什麼聲音?外麵好熱鬧啊……”賀揚雲偏頭朝牢房外探去,隻從牆壁上的縫隙窺見了一片刺眼的日光。
這四年,她和王家的女眷被關在了一處,其他大臣家的女眷被關在了其他牢房。
大抵是這些王家女眷將災禍歸咎到她頭上的緣故,賀揚雲說話是沒人應和的。
賀揚雲也不會自討沒趣,她已經習慣了,便默默坐在角落,抱著兩個孩子想著自己的事。
大概一個時辰以後,有看守的侍衛領著一個宮裏的太監進來喊:“王三娘在哪兒?奴家奉陛下口諭喚王三娘進宮問話!”
王家女眷頓時喜笑顏開,還以為王家有了希望,忙拉了賀揚雲大聲道:“在這兒在這兒!”
“三娘在這兒!”
“三娘快出來!陛下喚三娘呢!”
“是啊是啊,三娘快隨公公入宮吧!”
賀揚雲被她們拉扯著站起來,神色有些複雜,直愣愣地盯著那個太監。
好一會才回神,驚疑地問來人:“福公公?”
福公公“哎”了聲,四下掃視了一下周圍,擺出疏離的姿態:“王三娘真是好記性,還記得咱家。行了,別囉嗦了,跟奴家走一趟吧!陛下還等著呢!”
賀揚雲放下孩子,順從地跟在福公公後麵。外麵白雪皚皚,自入了這地方以來,她第一次見到京中的麵貌。
一路安安靜靜,直到快進養心殿,福公公遣散了護送的侍衛,趁四下無人悄悄跟她囑托:“待會進去少說話。小主子,今後如何權看你自己選了。”
賀揚雲隻一點頭,便頭也不回地邁步走入養心殿。
“臣女參見陛下!”賀揚雲身軀伏在地麵上,行了君臣禮。
龍椅上的人默不作聲,任她跪著。
而距離她不遠的小太監,掩在袖子裏手握著一個瓷瓶,不消想,她已經知道那是什麼。
她賀揚雲清清白白!
可是……她沒辦法證明自己的清白,無他,她這一張臉實在太像康淑娘娘了。而且她幾番幹預朝政也是事實!
賀揚雲跪著,跪了許久,也想了許久。終於她抬眼往著天子,啞著嗓子說道:“臣女有要事稟報!”
……
那日,賀揚雲在殿中待至黃昏,無人知曉發生了什麼,隻知道陛下最終釋放了王家,而王家三娘從宮裏回來後,卻突然在獄中染疾,宮中太醫趕到時已回天乏術。
在模糊的視線中,賀揚雲好像又回到了儀州。
儀州,對賀揚雲來說那是夢一般的地方。
那裏的風中傳來陣陣稻香,田壟裏起伏的金色麥浪掩住了潛藏於下的肥蟹,卻忍不住撫江滋養的土地飄散出的清甜。
撫江從渭流發源,流經儀州已有壯闊之勢,水急且清,冷靜衝刷著沿途棱石。
儀州百姓自孩提時便與撫江為伴,那不息的河流啊,是清甜夢鄉的起源!
大江波濤衝天,仿佛天邊人的呼喚——
“晴姐兒——”
……是阿娘嗎?
賀揚雲恍惚間感覺意識已經混沌,費力地低喃著:晴……姐兒……
開巳十一年,納蘭氏圓寂;光貞十六年,賀揚雲長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