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也不錯,如此也不虧了蠱女,反倒是蠱女先前與那個外鄉人不清不楚的,好在是令郎大度,並未在意這些。”又一人讚同道。
“蠱女已經與那外鄉人劃清界限,此事就算揭過,往後不得再提。”長老惺惺作態地維護著蠱女的顏麵,以展示自己的不拘小節的氣度。
“是。”眾人互看一眼,默契回道。
“三日後,蠱女大婚!”
命令一下,族中上上下下都忙活起來,到處張燈結彩,仿佛都在期待著這場盛大的喜事。
除了即將出嫁的蠱女。
萬伊珠依舊蜷縮在那暗牢冰冷的角落裏。長老來通知過她了,三天後,是她的婚事,是的,是通知,她沒有反抗的餘地,她體內有長老下的蠱,受蠱蟲的影響,她沒有辦法反抗長老的命令,她知道,這從一開始就是個圈套,利用李瑾來讓自己自願服下蠱蟲,這樣自己就是一個聽話的傀儡,而巫幹族中的祭祀權事今後便由長老一手獨攬了。
甚至她連成婚的對象是誰都沒有被告知,她隻知道三天後,她被要求成婚。
……
“哎哎哎,你們聽說了嗎?巫幹族的蠱女要大婚了!”李瑾坐在野道的小茶攤裏,聽著一旁的茶客討論道。自那日離開巫幹族他便一直在附近徘徊。
“是嘛,這可真是喜事啊!”
“哎——你可知道是同誰成親啊?”
“聽說啊,是族中長老的兒子。”
幾人七嘴八舌地議論著,李瑾捏著手裏的茶杯,怔怔地出神。
腦中反反複複地隻有一句話。
她要成婚了。
李瑾站在當初遇到萬伊珠的那片樹林外,沒有族中人的引導他無法穿過這層屏障。可是,哪怕隔著一片樹林也能聽到樹林的另一端鑼鼓喧天,熱鬧非常。
她要成婚了,她要成婚了……
這句話一直回蕩在李瑾的耳邊,就像是著了魔一般,怎麼也散不去,不知何時,他嘴裏也開始自言自語地喃喃道:“她要成婚了,她要成婚了……”
李瑾站就這樣呆呆地站在樹林外,就像是林子裏的一棵樹一般,風吹動樹葉,他的衣擺也隨風而動。這一站就是三天,他雙眼探向樹林裏,仿佛這樣視線就能穿透層層樹林和濃霧,看到另一端的景象,看到自己心心念念的那個人。
她要成婚了,今天的鑼鼓聲格外響……
李瑾依舊站在那裏,從天亮站到天黑,又從天黑站到天亮,鑼鼓聲漸漸消失了。
結束了嗎……
也罷,她能在族中尋得良配總比跟著自己一個外鄉人四處奔波好,更何況自己的年齡,自己的天命,於她來說都不是好的歸宿。是自己太過自私,太過異想天開了。三十年,五十年自己等得起,那以後呢?到時候自己不能離開蓬萊難道也要委屈她嗎?
李瑾仰起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下雨了。星星點點的雨水滴落在他的臉上,落在他的鼻尖,落在他的唇上,落在他的眼中,又從他的眼角滑落。
他離開了,他該回蓬萊了。
……
數月後。
萬伊珠懷孕了,這讓她的精神狀態好轉了些。
自她成婚以後,許是被體內的蠱蟲影響,也或許是對自己的未來不抱任何希望,亦或許是對心中的人道不出的思念,慢慢地她的精神越來越差,甚至時時有癲亂的症狀,記憶也出了偏差,她常常將自己一個人關在屋子裏,一連幾天不吃也不喝。隻有在長老驅動蠱蟲控製她時,才能勉強吃些東西維持生機。
懷孕後,她的精神好了許多,至少為了這個孩子,她願意吃些東西。在萬伊珠看來,這個孩子是屬於她和李瑾的,她常常撫摸著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向她腹中的孩子講述她與李瑾相遇相識的故事。
一年後。
萬伊珠產下了一個女嬰,但她的身體卻越來越差了,孕育一個新的生命挖空了她身體最後的一點養分。
這孩子的眉眼與她像極了,這時她才知道原來下任蠱女是由自己來創造的,她沒有見過自己的母親,隻有一點朦朧的印象,一雙溫暖的手曾經抱過她,除此之外,再無其他。她也不曾有過兄弟姐妹之類的親人,她一直將族人當作是自己的親人,可惜現在不是了。
她看著自己的孩子一天天長大,她欣喜的同時卻也越來越擔憂,這孩子長大以後會像自己一樣被束縛在這裏任人支配嗎?可是她再沒有多餘的力氣保護她了。
她隻能一遍又一遍地向自己的孩子描述她那個來自蓬萊的父親。
值得慶幸的是,她的孩子天賦極佳,是族中百年不遇的奇才,她將自己習得的巫蠱之術盡數教給她,或許有一天她會有能力擺脫既定的命運,追尋自己的自由。
九年後。
萬伊珠死了,死在她自己的孩子麵前,被蠱蟲反噬而死,死狀淒慘。九歲的小姑娘就靜靜地站在自己母親的屍體旁,手裏握著一塊玉佩。
那是她母親臨死前交給她的,是她父親留給她母親的。
萬伊珠死的這天,遠在蓬萊道宗的李瑾忽然感到身上的玉佩不住的劇烈顫動,甚至開始發燙。他知道,另一半玉佩的主人出事了。
哪怕他以最快的速度禦劍,到達南疆時,天也已經黑了。阻擋他的依舊是那片樹林,他發了瘋一般抽出劍,毫無章法的劍式,灌注了十乘十的氣勁,仿佛是為了泄憤一般,連地麵都陷下去三分。
可是無用,他打不破這道屏障,他依舊進不去。直到氣空力盡的人跌坐在地上,浮沉半生的他第一次感到這樣無力,第一次覺得自己半生的修行這樣無用。
他依舊待在林子外麵,就像數年前那樣。日月更替,三天、五天、七天、十天或者更久,直到李瑾握在手中玉佩不再震動,不再滾燙,一切都恢複平靜,好像從未發生過一樣。
玉佩不再震動的那一刻,一滴清淚順著臉頰滴落在玉佩上,道冠突然炸裂,轉瞬間三千青絲換白發,李瑾猛地吐出一口鮮血。
又過了不知多少天,他選擇離開了。
離開時他在林中看到了一個小姑娘,眉眼與記憶裏的伊珠像極了。李瑾苦笑一聲歎了口氣,不禁想到自己真的是老了,眼睛花了,竟連頭也昏了。
那個小姑娘直跟著李瑾走到數裏外才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