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尋了一處又一處,早就沒有活人了,隻剩下幹涸的血跡,或殘肢斷骸,或涼透的屍體。
來到門口,蘇彥舟懇求霍晏清:“霍隊長,我來開門,好嗎?”霍晏清點頭。
門不重,可蘇彥舟打開仍舊費勁。
室內很安靜,飄著淡淡的鐵鏽味,他扯著腳步隨著味道往廚房走去。眾人沒有說話,留在房間裏的,隻有腳步聲和蘇彥舟不規的呼吸聲。
看到廚房的場景,蘇彥舟跪在了那片血汙中。沒有聲音,很輕緩,似是不想打擾眼前早已死去的人。
翟餘想將蘇彥舟從汙穢中拉出來,卻被霍晏清伸手阻止了。霍晏清一手比在嘴唇上,拉著翟餘,小聲說道:“咱們出去。”其他人早被霍晏清派去搜尋別處了。
隻剩下蘇彥舟跪在淩亂的廚房,安靜的隻剩下他壓抑的抽泣和他反複不停的為什麼。
蘇彥舟大概也算是一個留守兒童,從小是爺爺奶奶帶大的,小學才回到父母身邊。
在這片區域,他是最小的,也是經常被欺負的那個。
小孩子小,未經世事,所以他們的惡是最純粹的,最不加掩飾的。
沒有什麼原因,或許是看不慣,那群小混頭就打他。蘇彥舟還手,就這樣成了打架。
惡習,沒有改。於是在後來校園暴力的小混混欺負同學時,他想到的最優解是打架,讓他們感同身受。
但在看到他算是英勇就義份上,警告,檢討書一個沒少,罵也罵過,就是不長記性。
在這份方案中,最大的問題就是打不過。
小時候的一次,蘇彥舟忍不了了,告訴了爺爺。於是爺爺找他們家長對峙。單純,所以當時他們看到大人吵的凶,便離開一起去玩了。
玩累了,回家去。奶奶拿著切好的西瓜,問到:“小乖,吃不吃西瓜?奶奶剛切好的哦。”
每當到這時,蘇彥舟都會很興奮地說要吃。
而奶奶會說:“小乖要少吃點啊,不然會拉肚子的。”
恍惚之間,蘇彥舟好像真的看見了奶奶:“小乖,哭什麼,奶奶啊,隻是睡一覺。沒事的,會好起來的。哭了就不好看了,就沒人喜歡了啊!
對啦,還有老頭子那塊租的地,如果可以,你就付一下錢,打理打理。那地啊,總要打理的,不然長滿草,來年,你可沒有杏子吃了。
荒了也罷,你爺爺就是喜歡種種田,荒了,下輩子再說吧。”
“你跟他講這些幹嘛,他又看不見,講了也沒有用……”這句像是爺爺說的,他們好像和以前一樣,拌著嘴。
隻是這次蘇彥舟沒有叫他們別吵了,而是呆呆地看著他們的身形單薄了,最後消失在了空氣裏。
跪坐在地上發呆,廚房他很少會來,因為爺爺不讓,害怕他出事。這一次,不會再有人讓他不要待在廚房了。
鍋裏原本應該沸騰的水燒幹了,待在菜板上的蔬菜有點變質,幹淨的地板也不在白淨。
蘇彥舟此時才發覺,原來平時爺爺奶奶吃的很簡單,隻是因為自己會來,桌子上才多了那麼幾道肉。
廚房有一道窗戶,外麵仍舊和兒時一樣陽光明媚,隻是屋內不再擁有明朗歡樂,被哀愁填滿。
外麵的翟餘抬手看表,問到:“霍隊長,半個小時了,要不進去看看?”
“不用……”話鋒一轉,“他出來了。”
看著蘇彥舟那雙泛紅的眼睛,霍晏清將紙遞給他:“給,你要想哭,就哭,不要壓製你的情緒。”
蘇彥舟有些哽咽,他斷斷續續地說:“沒……沒事,走吧,不能……耽誤了搜救。”聲音含糊不清,需要仔細聽。
翟餘歎了口氣:“行吧,這裏他們都找完了。上車,去下一個。”
蘇彥舟開始道歉:“抱……抱歉,我……”
霍晏清打斷了他:“不必自責,反正有沒有我們三個都一樣。”
霍晏清擦著蘇彥舟沾著血跡的銀發:“你看你這頭發,跟個小老頭一樣。”
“哼,你才小老頭呢。咱們怎麼走,未成年不能開車吧。”
“這地方你還指望有其他人?你就別管了。”
他們此行要去往另外一個小區,十幾分鍾的路程,又分幾組不同去往。
在車上,前座伸來一隻手,手掌裏放一塊兒水果糖:“宓霽,給,吃吧。嘴裏甜了,心裏的苦也少了。”
蘇彥舟拿走了糖,自以為的堅強也在接受到善意那一刻分崩離析:“你說為什麼啊,為什麼一定要是我呢?
為什麼我一定就是那個唯一的幸存者呢?
為什麼別人的爸爸媽媽死後會有灰,我的爸爸媽媽連灰都沒有。
霍隊長,翟餘,你們說為什麼非得是我呢……”說話時一抽一抽的,像小時候寫不完作業被打時的他。
翟餘說:“所以,你要好好活。去看山,去看水。你的家人不會為了你沒有報仇而恨你,反而會為了你活下來而高興。”
霍晏清隨聲附和:“翟餘說得對,你活著,才是最大的籌碼。”
蘇彥舟帶著哭腔說:“你們人是真的好。尤其是你,霍隊長,都被家族弄的麻木了,還這麼有愛……”
霍晏清:???
“停停停,你先別說話。你先告訴我,你到底會不會用詞?什麼叫有愛?
還有,你小說是不是看多了,什麼家族?什麼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