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南啟言有意識起,他的眼前便是單調的白。
穿著白衣服的人,困住他的四四方方的牆,實驗室照進他瞳孔的光,四麵八方,無孔不入的侵蝕他的一切。
他不通人理,不聞世事。
未見來處,不知歸處。
他常常坐在陰影下角落裏。
光影的分割線筆直,蜷縮的身軀瘦弱單薄,冷白的皮膚上漆黑的睫毛如同蝶翼抖動,精致五官下,一雙空洞的眼瞳直勾勾的望著前方。
像一尊沒有靈魂的瓷偶。
一個路過的女研究員注意到了他,有些不忍。
他隻是個孩子,她想。
她最初隻是給他帶了幾本圖畫書。
豐富的色彩吸引了他的目光,像是驚動了一隻蝴蝶。
他小心翼翼地捧著書,指尖顫抖。
他意識到,世界不僅限於眼前一隅。
這四方高牆之外,有無數風景。
這裏太渺小了。
女研究員偷偷來看他,給他帶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他麵無表情地看著她滔滔不絕的講話。
他不明白她在幹什麼。
但是他產生了一點點的期望,又或許是欲望。所以他學的很認真。
女研究員來的次數多了,她的行跡就被上麵發現了。
於是他的世界又變成了如同死水一般的從前。
他再次上了實驗台,激光禁錮他的四肢,電流在身體裏流竄,心口被切開。
奄奄一息的他被帶回到狹小的房間,熟悉的疼痛從身體傳來,他卻仍支撐著身體,翻開偷偷藏起的帶著色彩的紙張碎片。
好疼,他想。
我不想再疼了。
他打碎了實驗室的鋼化玻璃,玻璃碎片嵌入他稚嫩的拳頭中。他卻沒有什麼反應,一路掀翻了各種各樣的人,身上多出無數道傷口。
他赤腳站在空蕩的星空之下,一條恢宏爛漫的銀河於他眼前展開,美的不可方物。
他瞳孔微顫,第一次感受到從胸口湧出的熱意。
心髒的鼓動如此明顯,是他存在的證明。
可是他傷的太重,太疲憊,還沒來得及再走幾步,中槍的腿就無法支撐他的身體,倒在了冰冷的鑠粒中。
他的目光始終追隨著天上的星星,直到實驗室大門再次封閉。
他逃過無數回,卻又被抓回過無數回。
實驗的程度越來越深入,因為他的恢複能力很強,他們的嚐試也越來越大膽,除了灌輸各種藥物,甚至打算直接摘掉他的器官,更換成人造產物。
他再次出逃,這次進入了小鎮。
他被人發現的時候渾身是血,人們報了警,他被人群圍住,混亂的聲音夾雜著各種不明的情緒灌入耳中。
他抬眼望向他們。
無機質的眼睛讓人感覺心裏一涼。
那看起來並不像屬於人的眼睛。
沒有感情,冰冷空洞。
不同的表情出現在人的臉上,他看不懂,有人對他伸出手,被警覺的他抓住,卻弄折了那人的腕骨。
於是場麵更加混亂。
人們推搡,辱罵,憤怒,毆打。
源自於對未知事物的恐懼。
而他在人群中專注地看著自己的手掌,被按在地上。
他第一次見到除研究員以外的人。
好脆弱。
又好複雜。
他蜷縮起來,身上的疼痛遠沒有實驗台上的嚴重。
卻讓他感到有些呼吸困難。
不一樣。
他們不一樣。
沒有人和他一樣。
誰和他一樣。
他被送回囚籠。
至此沒有再離開過那片白色。
直到有一天。
萬物皆變,世界動蕩。
微小的波動從遙遠的地方傳來,與他身體的某種頻率呼應。
他身體指標瞬間飆升,卻又立即恢複。
他在暗處睜開雙眼。
深色的眸子死死凝視一個方向。
找到了。
我素未謀麵的……唯一同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