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怡說:“媽媽,你看枕頭上,你掉了三根頭發!”
她小心翼翼地撿起那三根頭發,遞給媽媽。餘春花像是沒有聽到,她沒有接女兒遞過來的頭發,也沒有說話。過了好一會兒,她回過頭來,怔怔地看著女兒,她的眼睛裏露出可怕的凶光。她又惱又急,一把抓過女兒手裏那三根頭發,高高揚過頭頂,呆呆地望著,又冷冷地笑了兩聲,突然一口氣把它們吹散了,放聲大哭起來。
“我們娘三個都要死了,媽媽的頭發就是你們的命啊,我們要死了。”
她悲傷地哭了一會兒,突然又大笑起來,“嘿嘿,我不死,就不死,氣死你們!讓你們看笑話,讓你們看我笑話!”
她一邊哭一邊笑,一邊用手使勁兒拍打著枕頭。家怡嚇得“哇”的一聲哭了起來。家豪驚醒後,也一臉懵逼地跟著哭了起來。餘春花更加鬼哭狼嚎起來。他們的哭聲,在小年這個寒冷的清晨是那麼地淒慘,又是那麼地悲傷。
哭聲混合著空氣中飄來的年味兒,就著嫋嫋升起的炊煙,還有那火燒豬毛的焦糊味,淹沒了新年殺豬場上,那些開水燙過的豬皮肉味。
幾分鍾之後,餘春花躡手躡腳地走到屋後,悄悄地拿起一根揚木叉,心急火燎地從屋子裏跑了出去,她一邊跑一邊喊,“要殺人了,快來人哦,他們要殺人了!”
餘春花赤著腳朝村裏的打麥場方向跑去。麥場上有許多人在那裏看殺豬宰羊,有幾個人立馬跑過來了,他們想攔下這個瘋婆娘,卻被她一個個地推開了。她繼續往前跑。
臨近中午的時候,人們從村口的一個枯井裏找回了餘春花。她閉著眼睛,臉色蒼白,渾身濕漉漉的,身體就像一攤爛泥倒在地上。幾個青壯年七手八腳把她抬到家裏,劉萬才趕緊給她灌薑湯,生炭火盆,又給蒙了兩床被子。村裏來的醫生給她打了兩支鎮靜劑,大家幫忙給她灌了發汗藥,又給她壓好被子,讓她躺著休息。這場鬧劇才算結束了。
春花一連睡了好幾天,才緩過氣來了。她還一直在發高燒,燒得迷迷糊糊的。萬才在她額頭上敷塊濕毛巾,她一把抓起來摔到地下。她認為這是萬才在謀害她。她想下床可是她動不了。
她想起她劉萬才被人按著頭在地上跪著,那批鬥會就像她現在這個樣子,被人壓迫著,不能動彈。她想起劉萬才挨批鬥時,他頭上那頂寫著“反動分子”的尖尖帽,就像一座寶塔角兒,直直地戳在她的心上。這事兒要不是她親耳聽到,打死她也不相信,這會是她的閨蜜老公使的壞水呢!
第二章 栽贓陷害
劉萬才生來就愛才如命。他讀過幾年私塾,是村裏有名的鐵算盤。土改時,他一直是生產隊會計。他為人老實,做事情很負責任。
臨近年關,各生產隊會計都在做年終賬目清理工作,他們沒日沒夜地忙,跟著包村幹部輪流交叉到各生產隊去做清查工作。讓劉萬才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一件與他不沾邊的事兒,差點兒把他推上了斷頭台。從此,他的生活掉進了萬劫不複的境地。
每年進入臘月,人們似乎更忙了。他們迫不及待地想把手頭的活兒幹完,一家人好在一起開開心心地過大年。劉萬才老婆餘春花又給他生了一個女兒,這突然多出了一個人來,家裏家外的活兒一大堆,怎麼做也做不完。
他們分家有幾年了,他媽金氏也幫他做一些事,時常照顧春花和家慧,生產隊那邊她還得去掙工分。劉萬才隻有下班回家的時間,才能幫忙給老婆孩子做飯,洗尿布。他每天回到家晚一點,家裏就像亂成了一鍋粥。
臘月初一那天,晚上下班前,劉萬才被江書記叫去彙報工作,一來二去就耽擱了很長時間。當他回家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等他走到村裏那條通往回家的路上時,他看到了一個人倉皇地從小寡婦家的院子裏逃了出來,正與他打了個照麵!他借著昏暗的月光一看,那人竟然是工作隊包村幹部崔明福主任。
劉萬才當即腦瓜兒一熱,馬上臉就紅到了脖子根,他心裏明白眼前發生了什麼事兒。可是他沒有敢聲張,趕緊把腦袋縮進領子裏,加快腳步離開了。他聽到小寡婦婆婆在院子裏罵人,那些難聽的話就飄進了他耳朵裏,“兔子不吃窩邊草”,“不得好死的家夥”“出門就讓車撞死你!”第二天工作組裏的領導都知道了有這麼個事兒,村裏的閑人們更是添油加醋地把它傳開了。
崔明福死活不承認他偷人這種事兒。小寡婦婆婆就把他告到江書記那裏,她要討個公道!她的兒子死了,媳婦又守不住家,她無非是想要些賠償金。本來這件事大家以前都心知肚明,隻是他們不想捅破窗戶紙,他們怕崔明福老婆王玉琴跟他們鬧事兒,那娘們可不是個省油的燈,凡事到了她那裏,沒理也要攪三分呢!
大家選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事也就過去了。誰知道有個長舌婦好事兒,她把小寡婦的事兒跟王玉琴說了。王玉琴認為老公偷腥,她必須拿到證據才能治服他。她去找餘春花商量對策。希望她的閨蜜能助他一臂之力,畢竟兩家的關係又那麼鐵,這事兒不是自己的事兒,又跟自己的事兒差不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