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站起來愛(1 / 1)

盧月送完蛋糕後回家,坐在電腦前敲字。

主任說過的,讓她回家冷靜冷靜,這事再發展下去,兜都兜不住。

她很爽快地答應了,一點也沒反抗。她知道,當時的反抗,會是無效的反抗。她摘下證件時,順便掃了一眼四周的眼光,她得記住,哪些是冷嘲,哪些是熱諷,哪些又是讚揚。因為她清楚,她會回來,帶著必勝的決心。

她邊走邊想,主任收到多少壓力呢,是明確的指令呢,還是暗戳戳的威脅呢。說不定,老盧也收到了。

果然,那天還沒到家,老盧的電話就撥過來了:“月月啊,你是怎麼想的,驛亭的事你摻和個什麼勁?”

還沒說完,盧月就掛斷了電話。

她早該料到的,不是問她需要什麼,而是首先責備她的錯誤,不是誇讚她的勇敢,而是抹殺她的意誌,這就是她的父親,盧全友,他從來都是這樣的。

盧月邊敲字,邊回憶起那天盧全友的聲音,這場較量,當正義與親情掛鉤的時候,她知道她暫時要和老盧勢不兩立了。

事情發酵到現在,哪裏隻是驛亭不經過消費者同意就收快遞這麼簡單,各個快遞公司之間的壟斷、聯合,消費者的手機號碼和住址究竟是誰泄露出去的,警方真的查不到嗎?這中間環環相扣,究竟涉及到多少人的利益,蜘蛛網一片又一片,扯得開,掃得清嗎?

自盧月的文章發表以來,有多少消費者聯合起來發表聲明,多年來的投訴無門,申訴被無視,占用了生活的多少精力?蘇爾的勇敢隻是一個開口,可這口,卻開了整整一條道。

當一個人的勇氣被看見時,無數個曾經勇敢卻失敗了的人,又重新站了起來。

他們的聲音,這下是鎮,都鎮不住了。

全國各地的記者紛紛接過棒,雖然沒過一兩天,那些新聞就像是煙花一樣隻絢爛了一個晚上,可思想卻比煙花持久和漫長,一丁點,蔓延至一小團,最後成群結隊。一片連著一片,再也斬不開。

葉盡把差推掉了,就這麼陪著她在家裏待了好幾天。

葉盡知道,她不可能就此作罷的,打從一開始,她就料到了這一天。

她口口聲聲說自己沒有商業頭腦,可他卻不信。如果她決心想要踏足那片領域,她必定會是個很成功的商人。他都能想象到她在商場上是如何的叱吒風雲和雷厲風行,能想象到她會領帶一個團體,穩穩地紮根於這片土地,她那麼超前,那麼果敢。

看吧。她能輕輕鬆鬆分清這其中的利害關係、爾虞我詐,否則遇見蘇爾後的那一晚,她又因何而難得輾轉難眠呢,那之後的幾天,又因何遲遲不作報道呢?

最終,她還是遵循了內心深處最響亮的那個聲音。他料到的,這就是他認識的盧月,他打從一開始認識的盧月,他深深愛著的盧月。

外頭的人說她傻,老盧說她傻,電視台的領導說她傻。嗬,真正傻的究竟又是誰呢?

電視台口中的傻子盧月在沉寂了一陣後的某一晚又發文了——以非記者的名義。

這個非記者開篇一問:這真的是一件小事嗎?

“這真的是一件小事嗎?在一開始的時候,我也這麼問過自己。

不過是沒有經過你的同意接收了你的快遞而已,又不是不給你了,全國人民都是這樣的,憑什麼你一個人就不行了?

那麼別人可以接受這樣的行為,‘她’就必須要接受嗎?‘我’就必須要接受嗎?

我們連說‘不’的權利,都要被直接剝奪嗎?我們請求收回自己的權利,就要被扣上‘較真’和‘難搞’的罪名嗎?

這真的,是一個文明的社會嗎?

很多年前,我們學會了站起來對抗、廝殺、捍衛,但那時的敵人,是披著其他的膚色,說著其他的語言的罪犯。

如今的敵人改了頭換了麵,我們就不認識了嗎?我們就忘記了我們當年的勇敢了嗎?中國人,不是向來最勇敢嗎?我們身上流淌著的,難道不是最勇敢的血液嗎?

我們還記得那時的我們對這片土地的宣言嗎?我們真的,真的愛自己的同胞嗎?如果真的愛,那麼又怎麼忍心,在他們受到委屈的時候,不僅沒有站在他們的身邊與他們並肩作戰,反而站在他們的對立麵,指責他們‘小題大做’、‘不知天高地厚’呢?

才摘掉‘東亞病夫’的牌匾多久啊,這個牌匾,竟又要被自己人掛上去麼?

這真的是一件小事嗎?

很難想象,一代又一代之後,我們的孩子們,還敢說‘不’嗎?還能說‘不’嗎?還能心甘情願,為這片土地獻上自己的一切嗎?

我們站起來,是因為愛,你信嗎?

我們學會呐喊,是因為愛,你信嗎?

我們的勇敢,也曾在一整片汪洋巨浪和恐懼中掙紮過,你信嗎?

這不是一件小事,你信嗎?

我無法說服自己這是一件小事。

我實在無法說服自己保持沉默——是一件對得起為我們拋過頭顱、灑過熱血的先烈們的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