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十年風生水起的盧氏,終於震蕩了一回。
聽說起先隻是被約談,很快,大量合同和訂單被取消。有消息稱,盧氏的店麵很快會被整頓。
盧氏養著鹿城和外來務工人員幾千口人。這幾千人的口糧,該何去何從……
那時葉盡問她:“他們拿多少薪水,每年員工流動量多少,最老的員工待了幾年,憑他們的薪水,能幾年買上房子,開上汽車,員工餐廳有什麼菜,補貼多少,員工宿舍條件怎麼樣,幾個人住一間,宿舍裏能不能燒菜,有沒有空調,你都不想知道嗎?”
那些天,她散步路過員工宿舍,散步路過盧氏總部大樓,散步路過員工們常去的小餐館,散步路過員工們的停車場。
她知道了員工們被要求不得無故加班,食堂有免費的四菜一湯,有魚有肉還有蝦,食堂清洗蔬菜的時候會發現有菜蟲,會感歎:這年頭,有菜蟲是件幸福的事呀。
她聽偶爾在外麵小餐館裏的員工講,盧氏會給男員工也提供帶薪的產假。他們說:“老總是個好人,老總看到員工開好車會笑嘻嘻,說要再努力努力讓更多的員工開上好車。”
她知道老員工每年固定漲工資,無需員工主動提出。
她還知道,員工宿舍離單位近,寬敞幹淨有廚房……
盧月想,或許,和盧全友劃清界限、分道揚鑣是最好的選擇,這算不算得上是和平年代裏的壯烈戰爭。
那晚,盧月接到老盧的電話。
她好幾天沒有聽到爸爸的聲音了,之前都直接掛掉了。今天很想聽聽爸爸的聲音,很想很想……
“月月啊……”
“爸。”
“你把文章刪了吧。再公開道個歉,好嗎?”
……
睫毛把她的眼淚蓋下。
她的聲音顫抖,問:“爸爸又要放棄我了嗎?”
“你這是說什麼胡話呢?爸爸怎麼可能會不要你呢?爸爸永遠……”
盧月掛斷電話。
也好。
那晚,盧月在書房裏坐了一宿。什麼樣的語言,可以用來將親情割裂呢?她執筆寫了又寫,卻不料迎來了一個與夜一樣黑的白天。
和花給她打了電話:“月月,你網上看了嗎?那個爆料小鬼是小三的兒子的是誰?你知道嗎?”
“什麼?”
盧月心一沉,大事不妙。
有人直指:那個記者盧月,有個同父異母的弟弟叫盧修祉。紈絝子弟,成績爛得要命,他媽媽王夙當年可是名震鹿城,三兩下就把正宮擠下位。盧全友有了兒子哪裏舍不得女兒。有兒子在,女兒算得了什麼?你看他現在裝死的樣子,他要是不默許,電視台會停盧月的職?
那個小三的兒子,建議大家別放過!
盧月三兩下刷了評論,小鬼的信息早就被扒得底朝天,他的賬號早就被謾罵的正義之聲淹沒。
她撥了盧修祉的電話,沒人接。
此時葉盡突然睜開眼,他被盧月的喊叫和腳跺地的聲音驚醒:“小鬼可怎麼辦啊!啊!小鬼可怎麼辦啊!啊!是哪個混蛋啊!”
葉盡從來沒有聽見過盧月如此失態的叫聲,透過牆,他能聽到絕望的跳腳聲。
他迅速起身,飛快奔到書房,隻見盧月滿臉的淚,瘋狂大叫:“混蛋!王八蛋!啊!王八蛋我跟他沒完!”
盧月跑過來一把抓住葉盡的手:“快,快去開車,去找小鬼,我們一起,一起,學校,學校,快,趕緊。”
她已語無倫次。
葉盡的車才開到校門口停下,一輛救護車搶先他們的腳步衝進了大門。
盧月抬腳跟著救護車跑,她的心,揪起來疼。心裏有個聲音,告訴她:跟上,快跟上。
她開始飛奔,一邊跑,一邊由著淚往下掉。葉盡跟著她,不說一句話。
很快她就追不上了。她開始發出斷斷續續的哭聲:“啊。”喉嚨裏發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她跑得喉嚨疼,風不斷往她的嘴裏灌。
她終於停下,小鬼宿舍樓下,剛才那輛救護車,在人群中似暗夜中的月,它的鳴笛聲,給這個清晨帶來了一例死亡。
盧月和葉盡撥開人群。
葉盡迅速用手蓋上盧月的雙眼。
同時,盧月嚎啕:“啊!啊!”
她的腳在地上用力躥了兩下,葉盡抱住她,她從葉盡懷裏癱坐到地上。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