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房子……也實在是小了點兒，知豫丈量了下高度、幸而自己長得不是特別地高挑，房梁與自己的頭頂之間還是有相當距離的，坐下書寫也還不算太擠。但是那臥榻真的讓人胸口蹦出一種憋屈勁兒，就目測而言，她也是隻能蜷曲著身子擠上臥榻。
進入號房之前領的三根蠟燭擱在枕席之間，除了紙筆幹糧其他的都不允許帶進來，她身上除了紙筆幹糧其實也別無長物了。
知豫鋪張卷宗，第一場考的是經義——她亟欲下筆書紙時，墨汁膠凝筆尖、無法渲化，硯台也不算好，那上頭結成的黑色團狀的東西知豫懶得研磨，伸出舌頭，潤了潤筆尖，開始答卷，卷子答了一半心裏忽地又鬱悶起來，對那出題作考核的大人們也不曉得是佩服還是惱怒。那四書五經才多少字啊，院試，鄉試、會試每級下來的題目都得在裏麵出題，年年如此而且還沒有重複題目，這科舉也實在忒缺德了。
破題，承題、起講、入題、起股、出題、中股、後股、束股、收結，如此這般地寫了兩個晝夜，那感覺就像被這套格式捆了個死緊，白紙上的黑字仿佛會咬人似的，噬齧著她的神經，吸附著她的思維，隻管縈繞著死不離去，逼迫著她連喃喃自語也得按八股那套地有條不紊。
第三天的務策論倒是下筆成文，揚揚灑灑。
她將紙張舉起，那位置剛好迎上了從小窗格裏透進的一束明亮，那些墨字透著光仿佛都活現了起來，一個一個地沿著紙麵蠕動、匍匐著爬進她的眼裏，一行一行地黑線忽而有扭曲了筆直，成了一圈一圈地會吸人的漩渦，知豫隻覺得自己被卷進內裏，晃蕩、漂浮，漫無目的似乎永遠也走不出去了……
第四天幽夢方覺，卻是被人驚醒的。知豫下意識地伸手撫額，也不隻是讓那觸及的熱度駭著還是怎的，放下手時綿綿軟軟使不上半點力氣。她撐起身子，也懶得整理衣冠臥榻，隻管抓著試卷往外遞予考官。
離開號房時帶走的依舊是那套自己使慣的筆墨紙硯。
昏昏沉沉地走了一段路也不知是不是錯覺，眼前的景物竟分出了重影。本來的一個變為模糊的兩個相同的形影，她倒抽了一口冷氣，盡量不讓自己的身子晃得太厲害——
舉人仕子擦身而過，她就像是流風中的鴻毛，那樣虛弱那樣輕。忽地有一人碰了自己一下，問了一句：“怎麼還愣在這兒不走？”
她幾乎是反身撲上去的，那人猛地退了一步、卻還是被她抓住手肘，隻聞知豫胡亂地喊著：“丘兄啊，以我倆的交情你可得救救我呀！”
丘明硯一愣愣地還沒反應過來，對麵那位已經眼前發黑，暈了過去。
兩人言語曖mei舉止親密，經過身旁的舉子目擊這一幕的，眼神甭提多怪異——丘明硯漲紅了臉，隻想就地挖個土洞，將這無賴塞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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