硯中清(1 / 1)

今年還未到二月,京城的便已比往時愈發地熱鬧起來。客棧、會館、大街小廟都是全國各地前來應試的舉子。

丘明硯穩穩當當地坐在馬車上,車架疾馳揚起的風拂起車簾、忽遮忽掩透露窗外的風景——那繁華的景致他是無心去觀賞了,訝異著自己的心情反倒沒有離開省府時的緊張,剩下的竟是急躁與虛茫。二月的科舉,就差這一步了;離金榜題名、名動天下就隻差這一步了,是春風得意衣錦還鄉,還是麵上羞慚無顏離去就隻等著走好這一步。

驀地,車駕猛力顛簸了一下、急遽刹住勢頭的倏忽差點讓他的前額狠狠磕上車板橫木。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狼狽,忙坐直身子整理衣冠,剛想下令要馬車起行、車簾外卻是傳來書僮繁清的呼喊:

“公子,不好了,我們把人給撞著了——”

丘明硯啐了一口,很是不願聽見那些觸黴頭的話語。他臉上表情未變,掀開了車簾往外看去,隻見一青年男子臥倒在地上,捂著左腳齜牙咧嘴——從衣冠行囊上看出應該是個舉子,若不是那衣冠破舊、頭發蓬亂就更對得住孔聖人了。

丘明硯走下馬車,讓繁清扶著那人站起身來,他作揖抱拳,歉然道:“車駕橫駑,無意衝撞兄台,還望兄台見諒則個。”

那人搖了搖頭,隻管捂著左腳,一臉痛苦。

丘明硯涵養極好,臉上的笑意竟然還能在歉意裏添上幾分真誠:“若兄台不嫌車駕狹陋,在下也好順道送兄台走一程。”

那人不捂左腳了,依舊是一臉痛苦:“不嫌棄,不嫌棄,仁兄太客氣了。”那人抬頭的刹那間,丘明硯瞧了個分明——這般清俊秀氣的男子,也確實少見。

兩人坐上馬車,繼續趕路。

途中隻見那清俊男子唇邊噙笑,撩起車窗的簾子,一雙水眸晶亮晶亮的,哪有半分被人撞傷腿腳的痛苦。

丘明硯總想起個話頭,引他說出個落腳地點、盡快地把這麻煩路人撇下。無奈那人對京城的繁華的興趣甚濃,眼睛賊溜溜的轉不停、看了東邊又惟恐漏了西邊,恨不得多生一雙眼睛的願望熱切得連旁人也感受得到。

好不容易這人終於肯歇一歇了,卻又滿臉笑意的眄著他,丘明硯正襟危坐、不敢稍動。

清俊男子規規矩矩地抱拳,問道:“小姓趙,賤名知豫,河南汝寧人。未請教兄台大名。”

“……鄙人丘明硯,安徽人氏。”他顯然是不願在此上頭多說半句,那姓趙的神態卻仿佛與他十分熟絡似的:“丘兄,你我當真是有緣啊。”

“好說,好說。”

“不知丘兄宿在何處?”

“呃——鄙人應當先送趙兄一程……”快說吧,你住在哪裏,快說快說。

趙知豫笑嗬嗬地,卻是,沒有回答,隻歎息道:“以前有位先生特嘴饞,便考我兩雙箸如何拚出一個‘田’字,我猜不著、偏生那人要我請吃才肯告知答案,無奈啊,我隻好請吃一頓了——哦,我落腳的地方啊,在前麵不遠處那巷弄口停下就行了。”

“田”字按直筆橫豎計數,統共八畫。兩雙箸,四根橫杠、似乎怎麼交叉連接也擺不齊全那八畫。丘明硯呆呆地想著,心道那姓趙的誆他、暗暗咬牙,卻是怎麼也無法破題。

馬車驀地停下,知豫作勢下車,丘明硯倏地開口問道:“那個‘田’字……究竟要怎麼擺?”

知豫無奈地望著車頂:“這答案……惟有在吃飯時我才能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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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豫摸著自己微微隆起的肚皮,打著飽嗝看著那丘明硯付了帳,她隨手抓起兩雙筷子,兩上兩下地攏緊,指著那筷子被削交的腦袋,說道:“這不就是一‘田’字了嗎。”

一格作一口,拚起的四格四口剛好是一“田”。

丘明硯磨牙恨道:“多謝趙兄賜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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