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小溪猛地坐起身來,美目中蘊著一泓傷心泉。隻見她臉色慘白,微微垂首,玉頸曲成一種優美而誘人的弧度。那嬌俏玲瓏的身子輕輕顫抖,雙手緊握成拳。盈盈淚珠在眼中滾了幾圈,終是不曾落下。非夜見狀正待把她攬入懷中安慰,卻猛然發現這情形不對。
小溪是不會有這般神情的!
非夜深知小溪脾性,她俏皮任性而又性子倔強,聰明非凡卻天真率直。這樣的小溪即便強忍淚水,麵上也斷不會出現這種孤寂蒼涼的神情!好似看盡天地風雲人事浮沉,好似三魂已失生無可戀,好似獨自一人麵對著蒼茫大地。
非夜這一愣的功夫,小溪目中淚水已然消失,神色憂傷卻堅定。舉世無雙的美麗眼眸暗藏悲傷,卻依舊明亮閃耀。那樣的目光,仿佛在向這世間宣稱,縱使天地倒轉乾坤不寧,我亦無所畏懼!非夜看著她不由心頭大震,從未想過,單是一雙眼睛一副神情,就能讓他感到一個人是如此強大。
這不是小溪的神情。世上隻有一個女人有資格擁有這副眼神。
惜月。
想來小溪並沒有真正清醒,尚還沉浸在惜月的記憶裏。非夜眉頭緊鎖,無論惜月如何美好,他所關心的卻隻是他的小溪。正所謂關心則亂,擔心貿然行動會對小溪有所損傷,非夜竟隻能靜靜看著,不敢出聲亦不敢動作。卻見小溪麵上的堅毅之色慢慢褪去,大眼睛中露出迷茫神色。好一陣子過去,小溪方才發現非夜正坐在身旁麵帶憂慮。
“夜哥哥,”她伸手抱過非夜手臂,“我好像又做夢了呢。也不知道夢見些什麼,現在心裏那麼難受。”
非夜撫摸著小溪頭發,一時卻不知該如何安慰她。憑私心而言,便是惜月留下的記憶再重要,他又如何願意小溪平白去接受另一個人的記憶。更何況這份記憶中怕是痛苦良多,亦不知這等秘術是否會有傷小溪心神。但是,身為幻雪殿弟子……
小溪慢慢靠到非夜身上,大眼睛闔起睫毛微微顫動。臉上帶了幾分疲憊,說不出的惹人憐愛。非夜皺眉看著小溪神情,當下也忘了那江湖江山陰謀爭鬥,直到她漸漸呼吸平和、神色恬淡方才移開目光。
窗外月已中天。
非夜仰首望天,銀色的月輝在他身上緩緩流動,似乎月亮也格外恩寵這謫仙般的人。月光流過那光潔飽滿的天庭和那高挺的鼻梁,親吻這那顏色淡淡卻分外好看的唇瓣。月光下的這副側影,縱然屬於男子,亦可稱得上絕色。而這出塵脫俗的人心下想的,卻是這萬丈紅塵滔滔江湖中的事。
定下神來細細回想,非夜立刻發覺那些記憶實在是疑點良多。
軒林夜素有“天下第一人”之稱,惜月武功之高亦是天下罕有,能把他二人逼到那般境地的紫袍客不知是許人物?
那時惜月說不可為她負天下人,這話已是極重,可見那紫袍客必定十惡不赦。想來六皇子伉儷重出江湖也便是因為他了,如此人物本該聲名極響,為何江湖中卻鮮有傳聞?
那山穀中有屍身五六百,但那三千豪傑餘下眾人又在何處?
後來江湖重歸平靜,想來軒林夜必是除掉了那人。但為何他也從此音訊全無?莫非當年二者是同歸於盡?
那段記憶戛然而止,惜月明明已死,小溪的記憶又從何而來?如若軒林夜亦死於那一戰,這段往事便該永遠塵封再無人知曉才是……
非夜把這樁樁件件的怪事在腦海中過了一遍,越想越覺蹊蹺。對於當年之事,玄空老人和師父青衣顯然都有所隱瞞。是太過慘烈不願提起?還是在為人遮掩什麼?
而解開這一切謎團的關鍵就在手中,隻要小溪夢到更多當年舊事,他們就能一步步接近真相。然而,非夜卻莫名感到以這種方式追出當年實情乃是下策。隱隱約約,他覺得那些記憶出現的越多,對小溪就越不利。
天色已漸亮,非夜依舊站在那裏眉頭緊鎖。這平日清淡若水的人,此時竟被愁思糾纏,連那身上的出塵之氣也淡了幾分。當第一顆晨露滾下翠綠狹長的草葉,傾城公子突然勾起嘴角,露出了傾城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