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廷和冷冷掃了一眼嘉靖,隨即將目光移開,他心中波瀾漸起,在這當口,府中誰人如此大膽,竟然敢以書冊博皇帝側目。
他向嘉靖投去一瞥,見這個青年皇帝正靜靜地站在案前,對著一桌的書冊良久不語。
一刻之後,嘉靖微微鬆了一口氣,隨即轉過頭,輕聲對他說道,“閣老先回吧,今日這棋,朕不想再下了。”
第二日一早,嘉靖便帶著一行人,浩蕩回宮,楊氏父子一同隨行,在內閣候了兩個時辰,等來黃錦帶來的一道旨意,默許他二人已可以回府了。
楊慎與楊廷和共乘一車,終於在這一日的傍晚,回到府邸。
二人走在府中的長廊之上,楊廷和腳步忽然放慢了下來,他目光不轉,沉冷而低聲地問道,“用修,昨日整理書冊的人,是誰。”
楊慎想起康老說過,書冊乃是顧尋揀出的,但聽父親此刻口氣如此嚴肅,他不由得問道,“那些書引起聖上不快了嗎?”
楊廷和搖搖頭,“沒有。此人究竟是誰?”
“是…顧尋,三弟門下的門客。”楊慎輕聲道,“父親問他是要——”
“你讓他現在來我書房一趟。”
楊慎一愣,楊廷和聲音雖然不大,卻篤定非常,不容半點詢問。
楊廷和初出宮廷,立刻就要傳見顧尋的消息陡然間便揚得全府皆知。孫瀟不明就裏,隻是透過自家門院,看見不遠處顧尋的院落之中隱隱似有人出門,妒火便燒的滿心皆是。
陸秉曾問過顧尋,她可有什麼地方招惹過孫瀟,顧尋回憶了半天,也沒找出絲毫線索,於是陸秉感歎,世上總沒有無緣無故的恨吧,顧尋聽了,一時忍不住便笑了出來。
是了,世上何止有無緣無故的恨,那些莫名其妙的恨意,猝不及防的惡意,總是應接不暇地從生活的各個角落裏冒出來。
顧尋早已習以為常。
她與陸秉二人走至長廊,顧尋好笑地看了陸秉一眼,“喂,你幹嘛非得送我過去?現在是首輔大人要見我,就算有人心存歹念,也不會傻到挑這時候啊。”
“這你怎麼知道?”陸秉淡淡地開口,“反正我呆在房中也沒有事,幹脆和你一道去看看也無妨。”
“哎,隨你。”顧尋搖了搖頭,心中依然感激陸秉的好意。
陸秉走在顧尋的身旁,望著她側麵的倩影,忽然開口道,“你不喜歡孫瀟。”
顧尋奇怪地回望他一眼,“當然啊。”
“但你並不討厭楊謹。”
顧尋想了想,忽然一笑,“是誒。”
“這是為什麼?”陸秉皺起眉頭,臉上卻是似笑非笑的疑惑神色,“你不討厭他,卻又出手打了他,也不再做他的門客。”
顧尋放慢了步子,笑道,“良禽擇木而棲,我不願做他的門客,又有什麼好奇怪的?”
陸秉隻是搖了搖頭,歎了口氣,他不能理解這個女人的行為。
若她是寬容的,願意原諒楊謹的一切頑劣,又為什麼對孫瀟一輩她卻憎惡有加,從來沒有半點寬恕的意思?
若她是誠摯的,初見時便願與自己以真心相交,卻又為什麼,在燃放信號簽的第二日,便拿著一張恰如其分的藥方出現在自己的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