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尋的目光投向不遠處，她輕聲歎道，“皇上怎麼能確定？”
“萬歲爺既然說是，那多半就是了。”黃錦道，“這種事，主子幾乎就沒有說錯的時候。”
顧尋不置可否，隻是應聲點頭。
黃錦接著說道，“三爺這幾日也忙得不行，平日裏皇上很少這麼用他，連著幾天不歇息，皇上自己也是一樣……我這真是……”
“皇上的身體確實大不如前了。”顧尋輕聲道，“我剛從他的殿裏出來，他的臉蒼白得就像一張紙。”
黃錦搖頭，道，“豈止是大不如前，你不知道啊，昨天晚上簡直就是鬼門關。那幾個術士早就該千刀萬剮了，要是咱們早些決策，皇上也不至於到今天這步田地。”
顧尋微微一怔，“鬼門關？”
“是啊，昨晚萬歲爺剛服了他們獻上來的紫氣丸，人就厥了過去，可把我們給嚇得喲……”黃錦輕聲道，他氣息有些亂，可見依然心有餘悸，“我本來就對那些個方士沒什麼好感，結果昨晚又來了刺客，我疑心他們原本就是一夥的，專門來害天子性命。不過趁著昨晚我和呂方把這些人全都給收拾了，本以為皇上醒了會大發雷霆，不過皇上聽了什麼也沒說。”
“既然是這樣，那你們怎麼不早些向皇上進言，說那些個真人都是騙子？”
黃錦身體一直，忙瞪了顧尋一眼，低聲道，“哎喲喲，可不能這麼說，在宮裏頭說這些，可是要掉腦袋的。”顧尋住了口，見黃錦如此，心中大概明白個中緣由，嘉靖定然是在宮中殺雞儆猴，讓眾人諾諾不敢言。
“要是姑娘還在，就好了。”黃錦歎了一聲。
顧尋想了想，問道，“是說……長青嗎。”
黃錦無可奈何，“自然是長青，除了她，萬歲爺還能聽進去誰的話呢。她在時，宮中沒有一處修道之所，自從她走後，萬歲爺就耽於仙道，這身子骨也是一日不如……唉！”黃錦抽泣一聲，顧尋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一旁安慰。
顧尋又輕聲問道，“皇上是今天早晨才醒的？”
黃錦點頭,見顧尋一聲歎息，以為她掛念嘉靖的身體，在一旁亦安慰了幾句，對顧尋的好感又多了幾分。但他不知顧尋心中另有所念,二人又寒暄幾句，黃錦便送顧尋到門口，又差人送她出宮，顧尋回宅等候嘉靖消息。
這一路上顧尋略微鬆了口氣，靠在馬車的車壁上想著嘉靖吩咐的事情。盡管今晚便可去顧宅對顧元平還以顏色，但顧尋心中並無愉悅，她想象著顧家一家人可能的摸樣，心中忽然有些自嘲，也不知這些人會以怎樣的心情，看著自己從顧家的大門大大方方地走進去。她依稀還記得正堂恢弘的摸樣，記得九曲橋上輕籠晨霧的景色，隻是有些記不清那些不相幹的人的臉。
“姑娘，到了。”
顧尋聽見車外的人輕聲對自己說，車門也被隨之打開，她在宮人的攙扶下落了地。宮人們見她入了宅門之後才離去，這一次是時一為她開的門。
時一圍著顧尋看了看，極為認真地望著她，關切問道，“阿姐，怎樣？那狗皇帝有沒有傷到你？”
顧尋不由得一笑，搖了搖頭，她現在心情有些複雜。
“皇帝沒有傷我，還讓我……今晚回家一趟。”顧尋輕聲道。
“回家？”時一先是一愣，隨即便皺起了眉頭，“他一定不安好心，阿姐要去嗎？”
顧尋伸手敲了敲時一皺起的眉頭，問道，“當然要去。你天樞師父呢？還在宅子裏嗎？”
時一咽喉動了動，見顧尋並不正麵答他，心中既憤慨又憂慮，他將頭扭開看向別處，沉默點頭。
顧尋將右手搭在他的肩上，聲音輕緩道，“帶我去見他。”
這聲音聽起來未免過於平靜了，時一抬頭望著顧尋，她此刻看起來似乎有些疲倦，又似是刻意隱去了一些情緒，顧尋心中波瀾漸起，然而麵容卻愈來愈沉靜。她跟著時一上了樓，在最高的閣樓裏又見到了天樞，她頷首致意，打了一聲招呼。天樞正在屋內靜坐，見顧尋入房，也隻是微微點頭，並無理會，顧尋與時一在閣樓的一側坐下，等著天樞把他的那一套道家的玩意全部做完之後，二人才開始交談。
“宮中確實死了幾個術士，皇上不知從哪裏得知是北鬥峰上的道士所為，道長確實要小心……聽起來皇上對這幾個術士極為看重，你要了他們的性命，我擔心皇上對你也恨之入骨，好在我這裏現在還算安全……怕就怕北鬥峰上曾經和我們一塊兒的兩個錦衣衛說出道長曾救我一命的事情，若是那時，皇上必定領人前來搜查，那就難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