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逸辰忽的微微一笑,“皓嶽。”
那雙亮若星辰的鷹眸忽的亮起堅定的光芒,生硬的臉也突然神采飛揚,似乎恨不得立刻插翅飛去。
水墨變了天,皇帝淩初因為縱。欲過度,死在了床榻之上,嫻妃被冠以狐媚惑主的名聲,即刻處死,太子淩千羽登基稱帝,整肅朝綱,而首先倒黴的,正是端木丞相一家。
一遝遝貪汙受賄的鐵證被鋪展在金鑾殿上,端木丞相麵對這種種罪證啞口無言。
是他千慮一失棋差一招,算漏淩千羽能做出逼宮這種事,現在自己了無退路,亦是怪不得誰。
於是,這個為水墨賣命了四十餘年的丞相,終於被判處決,丞相夫人得知,一根繩子吊死在了屋中。
丞相府被抄家,昔日的望族門楣一朝敗落,而那些紈絝子孫又解釋腦滿腸肥之輩,無奈之下,隻得將端木家幾位小姐買入青樓。
那端木瞳本就瘋癲,淩千羽為免有心人做文章,暗中吩咐了將端木瞳磋磨死,而端木槿身為大家閨秀,對貞潔一事看待極重,倒是硬氣地一頭撞死在柱子上,最後家中男子無計可施,竟賣掉發妻小妾,倒是還胡天胡地混上一陣,隻是最終皆淪為乞兒。
水墨朝發生的一係列事端,言亦傾充耳不聞。他現在關心的,不是哪個國家發生了什麼,而是卿黎已經那個樣子五日,還是沒有起色。
他殫精竭慮廣招名醫,衣不解帶侍在一旁,皆是不能令她有半分動靜。
他忽然後悔,自己那時的衝動竟是將她逼至此地!
第九日,言亦傾終於因神思具疲昏倒,被請入了偏殿歇息,然而卿黎那兒的各路醫師,卻是源源不斷繼續診療。
聽說茂城有一走方郎中,醫術一絕,然而為人孤僻,好不容易有人將他請來了宮中,卻屏退了眾人醫治,揚言不能被人偷師了去。
眾人認為有理,便將那偌大空間留給郎中一人。
那郎中三兩步走到卿黎麵前,隻看了眼她,便掏出一隻小瓶湊到她鼻尖讓她輕嗅,原先靜躺的人鼻頭皺了皺,豁然睜開了雙眼。
那雙浩瀚若海黑若幽潭的眸子,帶著濃濃的疲憊與深情,就算樣貌有差,但卿黎依然一眼就認出來,衝著那人笑了笑。
那人一把將她抱在,惡劣地在她肩頭狠狠咬了一口,哽在喉口了好久的嗚咽,終於在此刻抑製不住,傾瀉而下。
卿黎能夠感受到脖頸處的濕潤,心中一跳,“辰……”
她想伸手抱住他,但是太久沒動,加上未曾進食,根本全身無力。
“死女人……臭女人……混蛋……”
耳邊全是那人壓抑的怒罵,卿黎聽著聽著,卻是笑了。
唔……這些稱呼聽起來還不賴。
任由他抱了許久,才見他在她衣服上蹭了蹭,抬起頭通紅的眼瞪著她,“你還想在這裏呆多久?”
卿黎一窒,苦笑道:“不想呆了,可是,我動不了……”
淩逸辰這才意識到她僵硬的身體,將她扶起來替她舒筋活血,又給了她一套衣服和一瓶瓊脂易容,將那個早先進門時就打暈了的婢女易容成卿黎放到了床榻上,由著她大搖大擺送出門。
他走到門口歎了一聲,“老夫才疏學淺,無能為力!”說罷,便大步離去。
那跟在身後相送的宮女聽了這話抿唇一笑。心中腹誹:裝得倒是挺像!
…門外那群等候之人麵麵相覷,一時間倒不是憤怒,而是無奈。
換了這麼多人了,怎麼還是莫可奈何呢?
紛紛踏入裏間對著那個躺在床上紋絲不動的女子皺了眉,正在思量著該如何治療。
在偏殿裏休息的言亦傾似乎突然間感應到了什麼,猛然睜開了眼,“卿黎!”
他一下子跳起來奔到正殿,在看到那個床上躺著的人時鬆了口氣,可是一握上那人的手,立刻變了顏色。
幾乎是立即的,他一把撕開床上“卿黎”的麵皮,一張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臉映入眼簾,言亦傾霎時怒了,“誰!誰幹的!”
已經快走到宮門口的淩逸辰和卿黎眉眼間都有些喜色,隻是卿黎畢竟身上無力,走得慢了些,卻是這片刻時辰,一支羽林軍出現擋在了他們麵前。
言亦傾盛怒地從羽林軍後露麵,看著那一個宮女打扮,一個郎中打扮的兩人,冷笑道:“淩逸辰,你可真是大本事!”
居然查到了卿黎在他手裏,甚至一來就把她弄醒了!
被揭穿了之後沒有再遮遮掩掩,淩逸辰幹脆地撕下麵具,緊握住卿黎的手,宣告著擁有權,“言亦傾,奪人之妻,這種事你也做得出來!”
天知道,若不是他不死心,撬開了棺木查看那具焦屍,發現屍骨左肩根本沒有箭傷,而卿黎那傷深入骨中,他也不會知道她沒死。
若不是卿黎有夕顏這個好友,且無極門消息通天,他真就找不到她的所在!
若不是早先卿黎給了他那封信,交托了關於端木瞳身世的消息,還有那一瓶讓她回蘇的藥油,他也不會要弄死淩初,又在今日這般容易地將她喚醒。
言亦傾能做到這個地步,應該對黎兒是真心的吧……
可惜,再真的心,卿黎也隻能是他的!
毫不在意淩逸辰的譏諷,他隻是冷冷一笑,“朕就奪了又如何!你也不過是比朕多了幾分先機而已,朕對她的情,絲毫不遜你一分!你待她有多好,朕就能待她好十倍百倍!”
卿黎聽著這話直覺無奈,當初隻不過匆匆見過兩麵,究竟他為何執著如斯?
“休想!”淩逸辰咬牙切齒吐口。
言亦傾也不用廢話,招呼了羽林軍直接上去。
羽林軍的素質,當然比不得淩逸辰高,然而勝就勝在,數量占了優勢,淩逸辰再如何了得,一人又如何能敵千軍萬馬之力?
卿黎幫不上忙,甚至被淩逸辰護在懷裏還成了他束手束腳的羈絆,她正是著急時,從城牆之上一躍而下十數道人影,其中甚至還有子芽和王搏。
卿黎瞧著,不由心生感動。
淩逸辰真的是把一切都計劃好了,這一回,無論如何,她都不能再被言亦傾算計下去!
一支箭矢忽的朝她射來,淩逸辰一驚,一邊無力分身,隻得將她推開,而這一下,卻是如了言亦傾的意。
他趁亂一把抓過卿黎,下令更多的羽林軍圍攻而上,既是惱怒又是悲痛地看著她,低啞道:“我就這麼不堪?你一定要走?我比他哪裏差!”
卿黎掙脫不得,幹脆放棄了掙紮,對視上那雙微微受傷的眼,淡淡道:“言亦傾,不是配不配的上的問題,是合不合適!就算你比他早認識我!就算你搶占了先機,我也不會對你動心!”
他,根本不懂什麼叫做尊重,他的世界,有的永遠隻是利和欲!而她,恰恰符合了他對欲的追求!
…一句話幾乎惹怒了他,言亦傾手下箍得更緊,“卿黎,你到底哪一點看不上我!我比他做的絲毫不少!你遇到麻煩,我暗中幫你解決,你受傷昏迷,我就在外麵站了整整一夜,就算你如何傷我,我對你依然深愛,為何這些都不夠!”
他從沒這麼在乎過一個人,頭一次有了這樣的感覺,為何總是在她這裏屢屢碰壁?
卿黎覺得,和這人根本說不通,她隻是將目光投向那個被圍攻之人,周圍的侍衛越來越多,他也越見吃力,隻怕也支持不了多長時間。
顧盼焦急之間,她看到遠處宮角上寒光一閃,似有人將利器對準了她,驚覺方才正是有人拿箭矢射向她,而那箭頭之上,還淬了劇毒……
幾乎是一瞬之間做出了反應,她微微側開身子,不著痕跡吞下一枚丹丸,由著那利箭擦過手臂,軟到在地。
言亦傾立刻接住了她的身子,見她嘴唇青黑,臂上劃過的傷口泛著黑血,腦中霎時嗡嗡直響。
“黎兒!”察覺到卿黎的倒下,淩逸辰大叫出聲,手上更是不遺餘力地突圍,一個個侍衛倒下,更是令人心生膽怯。
那水墨的戰神,又豈是好惹的?
“禦醫!禦醫!快宣禦醫!”言亦傾抱著卿黎的身體,大聲喊叫,可懷裏的人卻氣息微弱地看著她,唇邊還泛著一絲淺笑,正如那初見之時,繁華宴會之上,隻她一人遺世獨立,清雅芬芳……
他想要留住的,就是這樣的笑,這樣讓他安心的笑,讓他想起母親……
看著她嘴唇翕動,好像是說些什麼,言亦傾忙湊上去細細聆聽,然而下一刻,就脫了力般地跌坐在地。
她說:“言亦傾,你永遠得不到我……”
周圍的一切仿佛都安靜了,他隻看得到那個人在他懷裏沒了聲息,直到最後,她還對他說著,他得不到她……
淩逸辰發狂地斬殺了周圍的人,那種瘋狂的模樣,終於令人望而卻步,看著一地的屍體,他們不由心生膽寒。
淩逸辰上前將卿黎搶過來,發覺她沒了呼吸心跳,隻覺得天地轟然崩塌,頭埋在她的頸項間泣不成聲。
“這就是你要的嗎?”他不顧滿臉淚痕,衝著言亦傾大吼而出。
是他要的嗎?言亦傾靜默了。
他隻是想留住她,留住那一份讓他安心的溫柔平和,正如他一直夢中追求的一般,哪是如今這樣?
他不想她死的……
淩逸辰無視那人的呆滯,抱起卿黎便大步朝宮門口走去,那些羽林軍一個都不敢上前阻攔,隻將目光投向他們的主上。
言亦傾抬眸,看著他沉重的背影,忽的笑了。
最後,誰也沒有贏了誰,他們,都輸給了她……
想著那句永遠得不到,言亦傾閉了目,揮手放行。
人都死了,那樣不再鮮活的,生動的,平和溫柔的她,他要了何用?
他在意的,都走了。
母親是這樣……
卿黎,也是這樣……
言亦傾站起身來,頎長的身形看著似乎單薄無力,他遠眺向那處射箭而來的宮角,他知道,那個人,在那裏……
冷香,你以為,沒了她,朕就會要你了嗎?
朕非要你如你的封號一般,冷妃,永遠成為冷妃……
……
寬敞的官道之上,一輛毫不起眼的馬車絕塵而去,車內,淩逸辰沒好氣地給那個一臉無辜的女人包紮手臂上的傷,末了用力地狠狠一收,一聲抽氣聲隨之響起。
…“你也知道痛!”淩逸辰怒吼。
她知道自己當時的心情嗎?那種一瞬間跌入地獄的痛苦,這段時日,他已經受夠了!可是這個女人,非要挑戰他的底線!
卿黎無奈笑了笑,“龜息丹,父王還曾經用這個騙過我!”
看到那個投過來的眼神,卿黎癟癟嘴湊過去抱住他的胳膊,主動在他臉上親了口,“別生氣行嗎?我這不是沒事嗎?”
身邊活生生的人讓他心中陡然收緊再收緊,淩逸辰抱住她狠狠親了下去,壞心地咬著她的唇瓣,直到品出了血腥味才鬆口。
“你……”卿黎舔了舔疼痛的唇瓣,卻是笑了。
好吧,算是她自作自受。
“還生氣?”見他臉色還是那般黑,卿黎伸手戳了戳那臉,又戳了戳,竟覺得異常有趣。
淩逸辰拉下那隻在臉上作祟的小手,深深將她抱在懷裏,吻了又吻。
“不做什麼勞什子世子了!”他忽的低聲說道。
“好。”
“再過兩月,桃花盛開了,我們一起去看。”
“好。”
幽深的黑眸閃起一道精光,他湊近她的耳邊,“給我生個孩子……”
卿黎耳根通紅,卻還是低低笑道:“好。”
得到如此回應的人霎時眼中精光大放,覆身將她壓於身下,“既如此,抓緊時間。”
抗議的聲音被堵在了唇舌口齒間,若是有心人自然能夠發現,那原本平緩行駛的馬車,已經開始微微搖晃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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