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我來到父親的屋子,父親還沒有起床,可能是因為確實累了吧。父親拉開了燈,披起襖子坐在床頭,說道:“今天就不找了,尋人啟事發了,電視台也上了。工地上還要去,人還要吃飯。不找了。”父親有些像是在說夢話。我問父親:“尋人啟事還有嗎?”父親緩了緩神,從枕頭下拿出一摞來。
我站在街上,貼了好多好多的尋人啟事,來來往往的路人竟然和母親長得一模一樣,還在向我不明緣由的笑,笑聲越來越大,最後連紙上的母親也在跟著笑……我睜開眼睛,害怕極了,周圍竟然站著鄰居的男女老少,嘰嘰喳喳,我想站起來,想要跑,可是渾身都沒力氣。
朦朧中,仿佛是顧大爺的聲音在說:“早上我上廁所,看到成濤走著走著就癱下去了。手裏散的盡是尋人啟事的單子,恐怕這孩子是想找他媽的。”我轉過頭來,父親正一口一口的抽著煙,我問道:“醫生咋說的?”老姐像是生氣的語氣:“還咋說的,自己發燒還能不知道嗎?39度。”父親起身來說道:“行了。你姐在這看著,我去工地了。”父親走到外麵,對鄰居說:“好了好了,沒事了,都回去吧。”熙攘中,貌似人已經走的差不多了,不知道是哪個刻薄的婦女在說:“哎,老婆老婆瘋了,兒子兒子沒出息,嗬嗬”雖然看不到,但是我可以想象她笑的是那麼令我顫抖。老姐氣不過,衝出去,對著那群無聊的婦女狂罵。我真的是沒出息,眼淚是這麼容易決堤。
住了三天院,才算是退燒了。快到中午的時候,辦好出院手續,拿著剩下的錢來到街上,思索著現在的老姐應給吃些什麼好呢?
無非就是魚,肉。老姐正在家裏和麵,我當然樂意幫老姐做飯,這是我們童年的樂趣。老姐怕我糟蹋東西,就自己攬下了。我笑著說道:“今天你做,我吃。明天我來做,你吃。”老姐的眼睛突然間紅了,像是沙啞了對我說:“我明天就出門。”我盡情的哭泣,在老姐麵前我不怕哭得沒有尊嚴。沒過一會父親也帶了兩胳膊的菜回來了。吃飯的時候,父親喝了很多酒,老姐吃的很少,隻是在不停擦眼淚。
晚上,我躺在床上,眼淚一直打濕著枕頭。我的世界隻有兩位女性角色,以後我要怎麼見到你?
越是想拉住時間的尾巴,時間越像個驚嚇的貓竄個不停。明天變成了今天,老姐終於要走了,隻是父親遲遲沒有回來,我想要打電話給父親,老姐製止了我。“婚車”在上午十點四十一分停在了家門口,遠遠地鄰居的那幫婦女又在議論了。“姐夫”遞過煙來,我羞澀的拒絕了。不多幾句寒暄,幾個伴娘一樣的便著急的將老姐拉進車裏,當老姐快要上車的一霎那,我才失聲哭了出來:“阿姐,你別走,你別走!”老姐轉過身來用那雙細膩的手擦拭這我的臉龐。我坐在地上,抱著老姐的腿:“阿媽不要我了,你也不要我了!”老姐掙開我的手,顫抖著聲音說:“你好好的,別再讓讓人家看不起俺家。”我坐在門口一個下午,一直奢求著那輛車能夠開回來……
早該下班的父親很晚才回來,進屋後,沒有過問什麼,隻是就著剩菜喝下了一杯又一杯的酒。父親的臉上看不出一絲憂愁,但是畫滿了憂愁的痕跡。父親啊父親,我還能從哪裏恨你呢?父親放下酒杯,對我說:“明天回學校去吧。”“我不想回去。”“聽話,在家裏也沒啥事,回去吧。”父親可能喝多了,所以我不打算和他糾纏下去。
第二天我一直睡到十點才醒,是被父親的忙碌吵醒的。“快起來吧,東西都給你準備好了。”“我想在家找阿媽。”父親好像是沒聽到,拚命地往裏麵塞一些吃的東西。我穿好衣服,傻傻地坐在那裏,父親硬把我拽出家門口。
我和父親一起走在村子的主幹道上,父親還是像沒事一樣和別人打招呼,我隻是低著頭,盯著腳下的路。路過顧大爺家門口時,知道我要回學校,顧大爺便把我喊住:“成濤,家裏炒的栗子你給俺家二梅帶去。”接過包袱時,大爺又說:“讓她經常給家裏打電話。”臨走的時候,顧大爺不做聲息的往我口袋裏塞了兩百塊錢,我察覺到了,正要把這錢退回去,顧大娘用雙手按下了我要抬起的手。我轉身看看父親,父親並不說話,便和父親離開了顧大爺家。
遠遠地已經能聽到汽車的聲音,父親拿起包袱放在我的手上,又點起一根煙,說道:“濤,別怪你爸心狠,往後,就不打算再找你媽了,找回來又能咋樣?”我不知道怎麼反駁他,還沒等我思考好,便匆匆上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