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笑得陽光燦爛的荊王,蕭朗一張臉紅得幾乎能滴出血來。他用最凶狠的目光狠狠剜了荊王一眼,繼而便氣咻咻地拂袖而去。見他這般光景,荊王不禁有些莫名其妙,見羅旭看他的眼神頗有些古怪,他左思右想,這才仿佛恍然大悟似的一拍腦袋。
“蕭郎這是想哪兒去了……我不就省卻了幾個字麼?”
因著張惠心的喜訊,羅旭的婚禮慶典自然是平添喜氣。而楊進周所送的那十二尊小泥人卻因為太應景了,被正好逮著機會的荊王連番稱讚了一通,到最後羅旭實在是受不了他的口無遮攔,趕緊沒話找話說蕭朗似乎不見了,而那位多話的這才四處去尋,羅旭和楊進周這才得了耳根子清淨。
隻是,看著那錦盒中十二個雕刻精美的泥人,他不知不覺就從張惠心想到了陳瀾,抬起頭看了看楊進周想要說話,那言語不覺又吞回了肚子裏。
好一陣子,他才徐徐說道:“楊兄,你在打仗上頭是一把好手,而且也從杜閣老學過多年文事,但終究是一直在北方,沒有去過江南。我曾經在遊學時跟著友人去過一回,那裏的風氣仿佛天生不適合刀劍,所以,你到了那裏,切忌從一開始便雷厲風行。皇上調你鎮守兩江的緣故我不太清楚,但是……江南最近的狀況很不好。浙江巡按禦史連著參劾了三個知府兩個縣令,而這些都是皇上的信臣。”
楊進周尚未進宮陛見,而杜微方最近一直在宮中當值,他也沒能見到,自然沒法做到內閣行走的羅旭這般消息靈通。此時聞言愣了一愣,他就突然伸出手來在羅旭肩膀上一捏一按,微微笑道:“新婚之夜莫談公事,橫豎你有三天婚假,到時候我再請教不遲。”
“是是,我都昏頭了!”羅旭沒好氣地拍了拍自己的腦袋,旋即才會意地舒了一口氣,“過了今夜,從此咱們就是一類人了!”
“一類人?”
“家有河東獅吼啊!”見楊進周有些發愣,羅旭就湊上前一步,壓低了聲音說,“你家夫人是安國長公主誠邀,我家卻是嶽父厲害,那一回和杜閣老一同聯手,就差沒讓我當場寫下誓約書了!總之,路邊野花日後就算再好,也與咱們無緣了!”
出宜園的路上,聽得羅旭竟是這般打趣,陳瀾不禁撲哧笑了起來:“小張閣老竟然和杜閣老聯手?我還以為我娘是最隨著性子的人,想不到他們兩個一本正經的竟然還能幹出這種事情!”
“對了,剛剛沒鬧著洞房,小四還和我抱怨說,趕人的竟是新娘子就算了,竟然還神情自若端出了那種顏色的茶湯待客,真不知道他羅師兄洞房之夜能不能挺住!”
“他這個小傻瓜,被人騙了還不知道……那哪裏是什麼茶湯,冰雲妹妹之前就悄悄和我說過,那是雲南特產的一種葉子煮成的水,顏色鮮豔氣味古怪,可卻是壯陽補腎的好東西,隻可惜他們那幫人看著就嚇倒了,沒一個敢喝。也不想想,冰雲妹妹怎麼會真拿苗疆那些嚇死人的毒物來給他們喝。”
“哦,能壯陽?”楊進周看著陳瀾好一會兒,隨即似笑非笑地說,“那看來還是我識貨,我端起來一口氣喝了個精光,看沒人要還又灌下去了一盞……”
“你……”
陳瀾瞠目結舌,可正要說話時,一股灼熱的氣息就一下子將她封得嚴嚴實實。加之那身上散發的酒氣,她一下子又想起了張冰雲說那胡葉湯效用極佳雲雲,心裏隻覺得咯噔一下。有心提醒車外還有駕車的車夫,可是,當他輕輕咬著她的耳垂,說出那句話的時候,她有些僵硬的肌肉卻一下子全都軟化了下來。
“相信我,咱們一定也會有一個健康活潑的孩子!”
“嗯……”
楊進周陛見的那一天,陳瀾卻接到了安國長公主的帖子。匆匆趕到那兒時,她卻見到了意料之外的一撥人——那打頭的竟是武賢妃和周林泰泰堪!當安國長公主漫不經心地說,讓她陪著武賢妃和周王前去龍泉寺時,她隻覺得渾身一僵,但沉吟良久還是答應了下來。
此時,舊地重遊的她仍然一眼認出,這座庵堂仍然保持了原貌。龍泉池、龍王堂、大雄殿、文昌閣……一應建築都是從前的樣子,隻是其中的那些尼姑已經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個身著僧袍的和尚。難得出來的周林泰泰堪看什麼都是有趣的,不多時就撇下陳瀾拉著季氏到處亂跑,武賢妃也隻是差了隨從去跟著,自己卻拉著陳瀾進了祖師堂。
早在那些和尚對她們幾乎熟視無睹,那主持更是在山門迎了一迎就再不見蹤影,陳瀾就知道今日此行必定不是那麼簡單。果然,武賢妃帶著她和兩個侍女進了祖師堂,門一關上就吩咐兩個侍女守在門口,這才對陳瀾點了點頭。待進了左邊屋子,她到角落處書架上隻擺弄了片刻,地上就傳來了哢嚓哢嚓的輕響,不多時,聲音就完全停了,地上卻出現了一個三尺見方的漆黑洞口,隱約可見一級級的台階。
“這地方本來應該是安國長公主帶你來的,隻她如今這身體行動不便,皇上也不放心,臨到最後,便是索性差了我帶你來。畢竟,有些事情,旁人隻知其一不知其二,而我也算得上是皇後和長公主之外,跟著皇上時間最長的人了。”
走在武賢妃身後,聽著那輕輕的話語聲,陳瀾不知不覺攥緊了拳頭。待到了地下深處,放眼看著這偌大而空蕩蕩的地下室,她隻覺得一陣陰冷撲麵而來,忍不住一下子抱緊了雙臂,好容易才忍住開口詢問的衝動。
“這兒的東西已經都搬走了。除了書還是書,有些是楚國公的原筆,但更多的卻是人一冊冊親筆抄寫出來的,字跡多半差不多,可紙卻有新有舊,經查都是龍泉庵主親筆,就是不知道這是葫蘆裏賣的什麼藥。”
武賢妃說著微微一頓,隨即就高高舉起了手中的油燈,示意陳瀾抬起頭來。昏暗的燈光照在麵前那高高的牆壁上,顯露出了那上頭的眾多線條。陳瀾起初隻是眯著眼睛仔仔細細看那輪廓,當完全看清楚的時候,她隻覺得渾身巨震,甚至幾乎屏住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