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嚏……阿嚏阿嚏阿嚏!”
出了宮的陳衍立刻沒了在宮中那端在臉上的笑容和謹慎。明天就是大年夜,這會兒路上還有不少趕在最後時候采辦年貨的人,所以他自然不敢在路上打馬飛奔,可辦成了一件大事,他走在路上自是神清氣爽。可是,就這麼拐彎的時候忽然這幾個大噴嚏打下來,他差點沒摔下馬背,形容也是異常狼狽。
好容易尋了手絹收拾幹淨了,他東張西望了一陣子,心裏不禁充滿了嘀咕:“這是誰在念叨我呢?韓先生和師母在杜閣老那兒,我進不去;小南我剛剛去瞧過,在順天府也是好好的,胡胖子照料得不錯。姐在家裏誰也不敢去招惹她……啊,對了對了,我怎麼就忘了師傅?羅師兄說過,要讓我去師傅那兒瞅瞅,能進去最好進去瞧瞧,這是咱們最大的靠山……”
念叨著這些,陳衍自是立刻加快了速度。等趕到了安國長公主府,他看也不看門前那些禁衛,就這麼昂首闊步地往裏走去。果然,他還沒到西角門,兩三個彪形大漢就上前攔住了他。他雖通名報姓,可那幾個軍士哪裏這麼好說話,一時兩邊就僵持在了那裏。一來二去,陳衍不耐煩,少不得又摸出了虎紋金牌,可這進宮時還好用的家夥在這裏卻失了效,這一磨又是好一會兒,直到內間趙媽媽匆匆出來,嗬斥了幾句,幾個軍士方才垂手退到一邊,剛剛一直沒露麵的一個千戶快走幾步迎了上來。
“這位媽媽,不是下官有意攔阻陳四公子,實在是皇上旨意,需得提防刺客……”
“旨意?是明發上諭,還是口諭?”趙媽媽看著那千戶,嘴上卻是絲毫不留情,“要不要我家長公主入宮去見一見皇上?”
“下官不敢。”那千戶無奈,隻能悄悄沒好氣地白了陳衍一眼,旋即看了看左右,壓低了聲音看著趙媽媽說道,“都是兵部職方司傳來消息,說是朝鮮和倭國對朝廷多有不滿,故而有刺客混入了京城,所以讓我等嚴密看護各家宅邸,並不是下官矯情……”
“刺客?笑話,難道陳四公子是刺客喬裝打扮的?”
陳衍平素隻看趙媽媽精明能幹,這會兒見這位竟是和那個千戶擰上了,不覺歎為觀止,忖度時間還早,也就抱著手在一旁看熱鬧。到最後,那千戶終於是敗下陣來,無可奈何地放了他進去,隻臨進門時卻緊挨著他後背悄悄添了一句。
“四公子說話還請多多思量,別給長公主添亂!”
這話是什麼意思?
陳衍心中越發犯嘀咕。可是話雖如此,他仍是惦記著安國長公主的情形,再加上哪怕不算羅旭對他的千叮嚀萬囑咐,他心裏還有不少疑惑沒處找人商量,於是腳下步子反而更快了。他是安國長公主的開山大弟子也是關門小弟子,再加上趙媽媽的帶領,自然是名正言順地登堂入室。
隻一進明間,揭開左邊的銀紅撒花綾麵門簾進了碧紗櫥後頭,他就被眼前的一幕給驚呆了。就隻見安國長公主高臥榻上,另一邊的張銓正在口授什麼,而一旁的高幾後頭,幾個丫頭正運筆如飛,記的卻絲毫不是他滿心以為的安胎等等事宜。
“費雨彷,費氏旁支,於淮安府關說人命案三起,收銀八千兩。”
“宋祖德,宋一鳴再從弟,占民房十一間,油坊一處……”
“盧懷山,宋一鳴門生,六安知府。稅賦私加兩分,借修橋之便搜刮民財……”
見陳衍那本來就不小的眼睛瞪得如同銅鈴一般大,安國長公主不禁笑了起來。她招招手把小家夥招了上前,見人呆頭呆腦地仍然在看那邊的張銓,她冷不丁坐直了身子伸出手去搭上了陳衍的肩膀,不過手一縮一翻,就把毫無防備的陳衍直接撂在了地上的腳踏上。
“啊……師傅你這是幹什麼!”陳衍一落地就一個縱身跳了起來,臉上滿是緊張,“不是說您又有喜了嗎,您怎麼還這麼不小心,要是傷著碰著……”
話還沒說完,陳衍就被一指頭點在了腦門上。安國長公主見這個得意弟子仿佛呆頭鵝似的盯著自己,頓時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呆子,你也不想想,你姐姐千辛萬苦方才有了身子,我也是幾十年才生了惠心和灼兒兩個,這會兒一大把年紀再懷一次,這怎麼可能?”
“啊,這麼說……這麼說……”
安國長公主望著絲毫沒聽見這邊動靜,頭也不回隻顧自說自話的張銓,這才微微一笑:“以為隨便來個太醫院的太醫就能讓我言聽計從,那些小人也太小看我了。雖說門前守那麼一堆如狼似虎的家夥,我不好把張大夫請過來,可究竟是不是有身子,家裏有經驗的媽媽總還有。不過是幾味藥調和在一塊的作用而已,以為就能絆得住我和阿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