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朔也不以為怪。早聽說這位女公子身體抱恙,許是不能吹風。
隻有馬車裏的赤華,捂著胸口,還沒從震驚裏緩過來。
她當然不是害羞,也不是裝病,也不是討厭徐朔故意不見他。
在徐朔身後,那一排徐國精兵裏,她似乎看到了一個……很眼熟的人。
*
當夜,荊國的隊伍和徐國的“護衛”們同宿鴇羽關。關內有營房,也有供官員貴人住宿的高級驛館。荊曠和徐朔各占了走廊兩頭,恨不得隔出八百裏地。
兩國兵卒也十分默契地劃分界線,連打地鋪的都不願意並排,橫擺豎擺,爭取臭腳對臭腳。
隻不過,大鍋飯還得一起吃。荊曠和徐朔臉上掛著禮貌的微笑,推杯換盞,話語間明槍暗箭。一頓飯吃完,兩人各自一頭汗。
赤華和陪嫁女眷們有幸住到了清淨的別院。她照例把婢女們趕到外屋,自己獨占床榻。長夜清冷,山風轉圜,她裹了兩層被子。
她沒睡,斜靠在窗邊,注視著窗外漸黑的影子。
這院子離營房約莫兩三百步,院牆外一條潺潺小溪。守關的兵卒們偶爾會經過牆外,前來汲水、洗衣。
他們顯然都得到嚴令,不許喧嘩,也不許朝女公子的居室窺探。有一個人似乎是想在大樹下麵小解,也讓同伴製止了,指指赤華所在的院子,意思是那多不敬啊。
那個內急的小兵滿臉酸楚,捂著肚子跑回去了。
赤華饒有興致,看著三三兩兩的人影匆匆。
忽然她看到一個單獨的人影,穿著徐國士兵的絳紅色衣甲,提兩個桶,前來打水。
待那人走近她的窗,她從針線匣裏摸出一枚頂針,收緊上臂,用力拋了出去。
沒打中。她又丟一枚頂針。這次打到了他的腳。
那人猛地駐足,放下水桶,四處看看,目光鎖定了小窗,隨後看到了小窗後麵的半邊臉。
“夏偃,”她聲音極輕,卻極是嚴厲,“你怎麼來了?”
*
夏偃被她認出來,幹脆大大方方地跑到她窗下,挑了個黑漆漆的死角,兩腿一張,紮個馬步,隱身無形。
赤華看不見他的臉,可直覺感到,他多半是在傻樂。
果然,聽他帶著笑意說:“我賄賂了一個徐國士兵,換了他的身份,這就來了。”
他頓了頓,又說:“本來沒想讓你發現的。”
赤華皺眉。賄賂徐國小兵?哪那麼容易?
徐國軍紀若是渙散至此,周邊的虎狼怎麼還沒趁虛而入呢?
她冷冷道:“我不是問這個。你為什麼——”
“沒什麼,”他的聲音忽然局促三分,“我……放心不下你。”
赤華聽著他語氣,心中忽然湧起一個古怪的念頭。她輕輕將窗推開兩寸,看到了男孩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