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5)、皇家(2 / 3)

史靖勸她,至少近兩三年裏,她最好不要動林杉。兩三年,她等得起,隻是,倘若皇帝在這兩三年裏,把那十個擁有特權的武衛撤了,或者調了職司,那到時候林杉再回京,自己想動他,還能像如今這麼容易麼?

或許此時的德妃連自己也沒有意識到,這會兒自己腦海裏的各種頭緒,都圍繞上了一個字。

“殺!”

就在德妃滿腦子都在想著怎麼殺人、殺什麼人、要不要殺這三個問題時,她忽然感覺眼前的光線一暗,接著額頭上一暖。她的心神滯住了片刻,待回過神來時,才感覺到覆在額頭上的溫暖還有粗糙的觸感。

王熾自登基為帝以後,就再未穿過他那件大將軍甲胄。十年帝王生活,雖然偶爾還會取出那把屠戮無數的大刀,擦拭一遍有些微殘缺的刀刃,觸碰刀柄上那幾隻鐵環,聆聽金屬碰撞聲而遙想當年的金戈鐵馬生活,但他終是沒機會手握這把刀再戰沙場。

然而,手中所握之物雖然由重刀換成文筆,沾了朱墨的筆尖,點、劃、圈,如此不計次數的批閱國朝各衙司彙集遞來的奏折,將近十年過去,其實在此過程裏“殺”的人一點也不比他握刀那會兒少。

這些年,所行之事的方式雖然與以往不同,但行事意義和結果,大致還是原來的樣子:為了心之向往,披荊斬棘。

不過,一身皮肉倒的確比往年在北疆時,養得光滑了許多。盡管這些年他每天也沒有斷了練武的習慣,但還是抵不過國朝事務繁多,身體活動得沒有以前勤,身體也胖了一些,手板骨節不再像從前那麼突顯了。

但比起德妃每日細細保養嗬護的畫皮兒,皇帝的這雙手,即便是以手掌內側覆上去,還是會顯得粗糙許多。

當禦輦離海邊遠了些,脫離了稠密民眾群體的視線“包圍”,輦車中端坐的皇帝終於有了除正襟端坐之外的行動。他微微側身,伸手探了探德妃的額頭,又回手探了探自己的額頭,臉色漸漸束緊起來,肅然道:“這麼涼,還說沒事?”

德妃甫一聽到他說這話,先是愣了愣,而後才會過意來。並非是她反應遲鈍,而是在此之前,她腦海裏想的其它“雜事”太多了。

心中一陣暖意上湧,德妃心念一動,伸手捉住皇帝剛才探她額頭的手,卻是覆上歆竹公主的額頭,同時還笑著說道:“女子的體質,原本就是要弱一些,哪能跟陛下熾日焦沙裏打磨出來的體格相比。”

“你啊……都是一國之主了,還是這麼容易大驚小怪。”話至末了,德妃竟放下口頭尊稱,像一個尋常婦人一樣,在夫君麵前嬌嗔了一句,也不管輦車中還有一個年歲成長到快要及笄的女兒。

但皇帝卻對她的這種話語,感覺受用得很。

他不是一出生就待選為君的皇族,特屬皇室貴族的某種習以為常的觀念,在他身上留的痕跡極淺。北疆苦寒地的生活,讓王家的族人更為團結,因為他們知道,他們家在南方,已經沒有倚仗,若己方再不知協力,王家就真的要如當初害他們被貶至北疆的那些人所想的,漸漸在這不毛之地敗落消亡了。

不過,這樣似乎是被迫得來的團結家族環境,倒使得王熾的成長記憶裏,對家人的依賴、支持與責任,有著很濃厚的積累與體會。

當初,王家軍兵分三路,終於棄了戍邊之責、忠君之心,殺入京都,也是因為當時在周朝因官僚fu朽而漸漸變味的製度下,王家無論怎麼忍,怎麼服從,也已是過不下去了,為了王家涉及麵逾千數的族人,隻能逆了!

當時隻想著今後怎麼活下去,倒還未來得及細思皇帝這份差事要怎麼做。

後來王熾登基為帝,如今也已將龍椅坐穩,然而他骨子裏對家的這種體會,仍是保留著,並信任著。

在皇帝的身邊,不乏會跪呼萬歲的奴仆或臣子,在龍椅上坐了這麼久,王熾心裏也明白,皇權需要權威,但在自己“家”裏,他有時也還是希望能聽見一些沒有距離的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