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5)、重疑(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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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廳中休息片刻後,駱青和柳生開始著手今日查驗工作的第二步。之所以說他們不同於尋常仵作,不同之處也正在於此。然而在耗時一個多時辰完成第二步查驗工作之後,兩人臉上倦容更甚,得出的結論卻與尋常官衙配備的仵作看法無異。

沒有發現。

花了一整個上午的時間,將自己的精神凝聚力幾近消耗一空,最後得出的卻是這麼個近乎可有可無的結果,看樣子駱青與柳生不遠千裏來京都一趟,似乎是給自己謀了個吃力不討好的差事,所有辛勞付出都未得收獲。

麵對這個結果,這兩人一時間心情也是有些複雜,但他們不是因為沒有謀功,而是這個結果讓他們先覺得心安的同時,很快又感覺到了蹊蹺。

又休息了片刻,駱青長舒一口氣,站起身再次走到長桌前。桌上一字排開擺放了各種行凶利器,每一樣都樣式不同,類別足有三十餘種。然而若仔細觀察,即可發現,這些利器的打造質量存在許多近同的風格,很可能是一個師傅的作品。

這些凶器都是昨夜狼牙城內血洗案後從那些刺客屍體身上收撿而來,刺客們平時活動在不同的地方,擅長的武功和武器也有所不同,所以才會不受官府控製,隻在事發前夕突然集結。然而此刻駱青驗看這些已經被清洗幹淨的冷器,發現它們的質地也就近同鐵鋪量產的菜刀斧頭,這裏存在不容讓人忽視的突兀處。

當一個人的武功練到某個高度,他必然會有一樣趁手且使用頻繁的武器,這就如有的人睡覺認床,炒菜認鍋。這些刺客並非集體化訓練出來的兵卒,大致都有他們各自的性格與行事作風,否則也不會在事發之前絲毫查不出來行跡,那麼是什麼勢力讓這群人在準備動手的前一刻將武器都換了?

一個人如果長期使用一樣事物,是可以在此事物上留下個性痕跡的。依這武器被統一置換的事情變化看來,這幕後之人的統控能力應是極強的,並且此人心思縝密還極具有反查之能,在事情準備開始之前,已經先斬斷一切溯源線索。

帝京發生昨夜那種事已經不是第一次,但根據凶器來判斷作案人的來處,這卻是駱青與柳生第一次麵對的任務,卻沒想到倆人剛剛著手此處,就感覺事態頗為棘手。

“看來,不止是這位買凶的幕後大老板在起事之間就沒想留後路,就連這些刺客也都是抱著這種心態來的。”駱青拿起桌上一把被砍成兩截的長刀,反複觀察那斷口好幾遍,終是歎息一聲放下,“用這亡命行凶的意念做點別的什麼事不好呢?”

“如果他們會如你這般思考,也就不會有勁卻用錯勁了。”柳生蹲在大門旁,正拿著一杆槍頭杵著火盆裏燒著的兩件麻衣,聽到駱青的話,她很是隨意的應了一聲,說得卻不無道理。

那兩套麻衣是二人剛才驗屍時穿過的,上染斑斑血汙,必須盡快處理幹淨。可能是由於麻衣染血潮濕,燒起來煙也大了些,柳生在燒衣服時開口說話,一沒留神嗆了一口,連連咳嗽。

聽見柳生的咳嗽聲,駱青的注意力才算完全從桌上那堆冰冷事物中挪開。

走到蹲在火盆旁躬著背咳嗽的黑衣女子身邊,將她扶起,駱青看了一眼盆裏煙多火少燒著的衣服,遲疑了一下後伸手入懷,摸出一粒丸子準確扔入盆中。頓時隻聽“噗”一聲,盆中弱火以一種貌似邪異的速度高漲,幾乎竄上房梁,但很快又如空中潑下之水,墜回盆內,再未回升。

在極短的時間裏,盆中那兩件不易燃燒的濕汙麻衣已然化成一層薄灰。

柳生看到火盆在遭遇那枚丸子之後的急劇變化,饒是她平時常與駱青來往,見過不少他鼓搗的那些詭怪小玩意兒,這會兒的她卻也忍不住呆了呆。

很快她就轉頭看向駱青,卻發現他眼中也有一絲訝然滑過。

“這……”柳生失聲說道:“這是你什麼時候做出來的?威力如此巨大,以前卻不見你用過。”

駱青沉默片刻後才喃喃道:“成品沒多久,技術上還有不沉穩的地方,所以平時才沒怎麼用過。”

柳生抓著他的手微微用力,擔憂地道:“我不是怪你瞞我,隻是你近身攜帶這麼厲害的東西,萬一傷到自己可怎麼辦?”

“不觸火即不妨事。”口頭上雖是這麼說了,然而回想剛才火盆裏的起火變化,駱青心底還是有那麼一絲後怕。這還隻是豆子大小的一顆,即有這般威力,若是配方用量增加至研發之初設計的那個標準,那……

駱青心中念頭剛到這一步,他忽然聽到柳生開口問:“你早上給厲大人的那些丸子不就很好了麼?為什麼還要繼續增進效果,弄出這麼危險的東西?”

柳生的問話倒讓駱青剛剛還生了些許動搖的心意忽然又變得堅定起來,因為他想起了在剛才自己使用的那東西研發之初,某個人對他叮囑過的一段話。

思酌片刻後,駱青不打算再瞞著柳生,輕聲說道:“這是……大哥的決定。”

……

丞相私邸,午間陽光正好。

岑遲回到院中石桌旁,先將筆墨放在石凳旁的地上,然後將手裏抓著的或書寫過或空白的紙一股腦放到了桌上,並很快從中找出了兩張昨天史信給他的紙片。

史信拈起一張紙,看著上麵第一行字裏的幾個窟窿,滿眼疑惑的說道:“岑兄,這是怎麼回事?”

岑遲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說道:“昨晚光顧著拆文,下手不慎,忘了這不是複製樣品了。”

“我倒不是可惜了這個。”史信擺了擺手後說道:“看樣子你應該是有所發現了,可這個樣子的發現……又有些讓人摸不著頭腦。”

“這張紙上的內容加密的方法叫做‘覆文’,也就是要用一張紙覆上去,蓋住障人目光的多餘字眼,真正的內容才會顯露出來。”岑遲說著,自取了一張白紙折了起來。

史信經常與岑遲交流這方麵的事,與他在語言上有一定的默契,他在心中隱約明白了岑遲的意思,所以就隻管安靜的等著他接下來的示範。

岑遲將那張白紙橫著折了數道,又豎著折了數道,待他再鋪開那張紙時,紙麵上已現出由折痕分出的密集小格子。

岑遲取了放在腳邊地上的筆,蘸飽墨汁,在提筆之前,他先解釋了一句:“第一行字上的破洞是我測試的時候弄的,其實少掉的字眼也就是解出來的內容。接下來我在白紙上畫點,隨後將這些點挖空,做成覆紙,即可逼現這張字帖中真正想表達的內容。”

史信沒有說話,隻是微笑著點了點頭。

可當岑遲將覆紙做好後,他卻沒有像他剛才說的那樣,把紙上的墨點挖成孔洞,而是待墨跡幹了之後,將覆紙對疊了一下,然後遞給了史信。

看見史信不解的神情,不等他開口問,岑遲就解釋道:“從得出的第一句內容中可看出,這是一封我不適合知道的密信,所以請公子自己回去看吧!”

史信遲疑了一下,最後也沒有再說什麼,算是默認了岑遲的說法。

接下來,岑遲又向他解釋了第二張紙上的內容。一直以來,史信都是隻管接受解密後的成果,從不問解密的過程,而岑遲亦是從來不問秘文的內容,隻管蘀史信剝去秘文外那層擾人分辨力的加密層。

直到這些事都了了,史信才將他帶來的那個紙袋子開啟,把袋子裏的稿紙倒了出來。

岑遲信手舀了一張,看了幾眼後,他開口說了句:“這是複製的。”

一連取了三張紙湊近比對了一下,他又嘖舌道:“作此圖的人,若不是胡鬧的頑童,那就是極為厲害的人了。”

史信聞言,忍不住問道:“很難解麼?”

“有些麻煩。”岑遲放下手裏的三張稿紙,又另取了兩張,一番對比之後,他微微一搖頭,輕聲說道:“需要一些時間。”

史信眼中神色一動。上一次岑遲說這話時,已經是很早以前的事了,但這兩次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岑遲為之凝神的都是出自那一個人的手筆。

他,真得很難對付!

史信稍稍有些走神,忽然聽岑遲叫了他一聲,這才恍然回神。

岑遲注視著他的眼,片刻之後才開口道:“史公子,此事既然令你如此憂心,為何卻一直拖著不告訴我呢?昨天在小廟裏,若不是有兩個賊人闖入,與相府的衛士碰上,我怕是到現在還不會知道沿途一直有府裏的人在保護著我,這才隱約知道府中麻煩,回來看一看。”

“知道你不喜歡被人跟著,可是不讓人跟著你,我又擔心你的安全。”史信麵含歉意,頓了頓後又道:“說到底,還是因為我的做法有些失當,怕你知道了不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