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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使居然是自京都而來,這與平時常在西北兩地來回跑的秘蹤信使意義上截然不同。帶著信使來到書房,知道這位風塵仆仆的信使真正由來,林杉還以為他帶來的是皇帝密旨,正要行見君大禮,卻被信使提前攔住。
“林大人不必如此。”見林杉雖為皇帝義弟,也極受皇帝倚重,但他隔著千裏之遙,依然對京中那位皇帝義兄恪守君臣禮式,信使的心裏不禁有些觸動。
即便他帶來的信物真是出自陛下之手,但這屬於密件,秘事秘辦也無可厚非。但他今次帶來的真不是陛下手書,林杉卻根本沒有質疑詢問,可見他對陛下之禮敬忠義全然發自本心,自然流露。
並雙手托舉小方匣遞出,信使微微躬身,恭敬說道:“此物實為宋家阮公子所托,並攜阮公子一句叮囑,盒中物品必須輕動。”
聽信使提及阮公子,林杉心中很快浮現一個故人的身影,他隻是在聽信使言及小方盒並非來自皇宮之時神情一緩,很快就又凝重起來。
十多年前,大致也是在北疆這片地方,林杉結識了先他數年在邊軍大帳中為王熾效力的阮承綱。非戰時兩人常促膝而談,往往彼此間都能收獲一些新思路,而在後來的戰時,兩人亦是多次並肩作戰,話友之誼在鐵血中得到錘煉。
隻可惜阮承綱逝去太早,連王熾入京的得勝場景都差看一眼,既是天大的遺憾,也讓他的戰友知交心生無奈低鬱,久久難散。
如今故人之子已經長大成年,估摸著時間,也快到他加冠大禮的日子了,但林杉對此子的印象,仍然還隻停留在孩童身影、以及最近一年裏稀疏往來的幾封簡短信箋上筆畫如鉤的文字。
接過信使恭敬遞來的小方匣,林杉思及一些舊事,托著匣子的手不由得一滯。信使看見這一幕,倒是想起一事,拔出袖匕橫放在匣子上。林杉的目光落在這匕首上,才算是回過神來,很自然的出聲道謝,然後執匕割開了匣子邊沿的硬火漆。
信使見狀,立即拱手道:“秘信秘事,屬下先行回避。”
林杉點了點頭,遞還匕首。待那信使出去了,他才掀開匣蓋,就見裏頭擺了一直鼓滿的牛皮紙袋。
事實上林杉對這匣子並不陌生,上頭塗的一層木漆既防火又防水,封口火漆亦如是,而盒內的牛皮紙則比較易燃,但可作為防潮首選。看見這兩層,他已經能明白,袋子裏裝的是紙質物。
而能損害到紙質物的外力,除了水與火,便是折裂了。林杉記得剛才信使轉達的話,所以他沒有用手直接去撕信袋,而是拿著紙袋走到書架一角的劍架前。
柯堅收山之作的那把劍,雖然被林杉鑒定為不能用作蠻力硬砍,但劍鋒之利仍算佳品,吹毛斷發不在話下。林杉拔劍離鞘至一半,將紙袋封口湊了上去,隻輕力一磕,袋口立即整齊的斷開了一邊。
袋子裏裝的是本冊子,雖為裏頭一片空白,但不難看出這是生意人做賬專用的那種冊子,倒也適合如今阮洛的生意人身份。林杉微微一笑,推回劍柄,將冊子翻開幾頁,很快就看見了夾在冊內的一片薄紙,他眼中神色頓時凝重起來。
白冊中夾藏的那張紙實際上比尋常的紙要稍厚,但比起這張紙承載的白銀數額,頓時又讓人觀之容易心生一種錯覺:它是不是太輕了?
數天前,燕鈺在東風樓包場時開出一張白銀三千兩的空頭票據,用的是燕家內部才能通行當現銀進行錢貨交換的票券。也許他永遠不會知道,這張票券在兩天之內,被人攜帶連夜疾馳千餘裏,又給送回了北地一個離他極近的地方,但卻是送到了另一個人手裏。
盡管阮洛為了留下此票券,出麵實打實的墊付三千兩雪花銀給東風樓,使這張穿行梁、昭兩國界線後本該不具有說服力的紙片擁有了實際意義,但這個實能隻有最多一個月的實效,便很可能重新變回一張無用的紙被揉皺作廢。
自從三年前在京都與皇帝見過一麵,知道皇帝準備與燕家合作一件大事,林杉從那時開始就在不斷用各種人力方式滲透燕家總商會,三年來從未間斷,他已知道這種票券的有限價值。
另外,考慮到燕家現在已經五十多歲的總商會大當家恐怕沒得幾年操勞,就該把位置讓出來,讓他那三位已經成器的兒子接掌,林杉還不忘使人觀察燕氏三子各自的行事習慣與性格,因為他始終不相信燕家的誠意能堪王熾的重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