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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杉西行,除了居所裏全部女婢不可跟隨,計劃之中也將吳擇排在外頭,大約還是跟軍機保密有關係。
征收川西亂象,從練兵之始,對京都那邊都將消息壓得極緊。何況他這邊離北國這麼近,在起事之前,就一直擔著防範監視北國軍方可能意圖攪局的動作,保密工作做的更加滴水不漏,無關戰事者全部會被排除在外。
所以林杉在聽了吳擇的建議後,雖然沒有立即拒絕,但這不表示他就同意了,他隻是沉吟著道:“老藥師走之前已經留下的足備的常用藥劑,我的體質變成怎樣,他比誰都看得透析。”
這話的言外之意已然很明顯了。
“吳某的醫術與老藥師的確差之甚遠,不過,吳某這次請行,其實為你治療倒是次要目的。”吳擇麵色不改,隻是微微一笑,徐徐又道:“你是不緊張自己的身體,可你的那些下屬雖然表麵上很平靜,其實心裏都壓著焦慮,我與你同行一截路,隻當是給他們吃了定心丸。”
得了這話,林杉神色一動,終於點了點頭。
吳擇亦是暗暗鬆了口氣,接著看向陳酒,又言:“吳某也要勸陳姑娘一句,你大可不必過於憂心。如今林大人的體質雖說是較為虛弱,但這風寒之症也並非多麼容易就能纏上身,今天這樣的異狀,說到底其實得怪吳某,昨天早晨脾氣倔上頭,實不該拖著林大人在鬆蔭下耽擱太久,這才招致風寒侵體。然而憑林大人身邊那些侍從們的辦事素質,斷然不會出這樣的差錯吧。”
陳酒聞言微怔。
林杉則失笑說道:“吳醫師言過了,昨晨也是我自己遲鈍了。不知道照顧自己,以至於連累別人,實是我的過失。”
吳擇哈哈一笑,然後斂容說道:“總算也讓你自己承認了一次。”
林杉恍然明悟過來,自己被人小小地擺了一道,但他隻是笑了笑,沒有多說什麼。
心裏備著的話既然已經說盡,目的也達到了,吳擇便不準備多逗留。他不是個愚人,知道眼下陳酒一定有許多話,還待與林杉獨處傾訴,多一個人在這兒隻添幹擾。
伸指再次叩診林杉腕脈,隨後又叮囑了幾句,吳擇便拈了個準備行程所需的由頭告辭了。
陳酒站起身送吳擇出屋,而等她轉身回屋時,就見林杉已經披衣下床,坐到了桌邊,拿起剛才江潮留下的那本錄事冊,正在仔細翻看。
陳酒知道林杉又在為公事勞神,若在以前,麵對這類事她絕不會幹擾,但今天情況有異,她忍不住勸阻:“現在這個時辰,正是夜裏濕寒氣最重的時候,你得休息,不能再熬了。”
林杉依然目不轉睛盯著手中錄事冊扉頁的文字書錄,對於陳酒的勸說,隻是隨口應道:“不礙事,民困緊要。”
陳酒想了想,又道:“那你到床上偎著被子看。”
林杉搖了搖頭,目光從錄事冊上移開,看向陳酒說道:“酒兒,幫我磨墨。”
陳酒不再多勸什麼了,依言從櫃子裏取出筆墨紙硯擺上桌,她負責磨墨,林杉則在洗筆鋪紙。
林杉的字筆畫細瘦,並不能稱得上俊秀飄逸,但勝在書寫速度超乎常人的快速。仿佛他自己也是不怎麼追求字體之美,隻當書寫是一項本領,隻求效率。
一硯墨汁,三張宣紙,鋪滿整張桌麵。白紙黑字,整齊卻又隱現狂野的墨跡,直至擱筆,首寫的那個字還尚未幹透。
站在桌邊的陳酒不可避免看見紙上書寫內容,也禁不住倒吸一口涼氣,歎道:“真的難以想象,一個匪寨竟可劫掠這麼多財物。”
“越窮越搶,越搶越窮,早些年連京都也是這個樣子。”林杉雖然對陳酒閉口不言西川的事,但對於此刻桌上擺的這件公事,他倒並不隱瞞,並且還略作了幾句講解,“隻是旁觀這匪寨的規模,不難推敲,沙口縣衙對此應該早就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敷衍行事。不過,憑一縣之武力,對上這樣的地霸,也是難做。”
陳酒疑惑道:“縣衙武力不夠,還可以往上報都郡府求援呀。”
“問題可能就是出在了這裏,縣衙裏定然存在匪寨的接應人,這樣一來,恐怕就連一縣主官也不敢擅自動作。”林杉話說到這裏遲疑了一會兒,再才接著道:“這些賊匪怕是也沒料到,會碰見我這樣敢先斬後奏的人。然而地方上的安保問題,還得形成一套秩序章程去管。我這麼做就有些像老藥師施藥,治效倒是快,但不夠穩定溫和。”
陳酒眼裏的疑惑更深重:“官賊一窩,縣衙豈非形同虛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