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1)、統領府內賊?(3 / 3)

史靖聽完兒子說的這番話,忽然發出一陣不太連貫的笑聲,然後說道:“這個好辦,活著的那個,你就當他是好朋友,死了的那個便是背叛了你的朋友。曾經都是朋友,隻是死了的那個有負於你,因而死是理所當然的結果,這樣不就好分辨了?”

史信聞言點了點頭:“父親智慧闊達,孩兒領會了。”

……

相府東麵,一處植滿香樟樹的小院落中,一個青年人身形展開成一個大字的仰麵躺在院落中間的石桌上。一本青封線裝書正中間岔開,鋪在他的臉上,擋住了晌午那有些耀目的陽光,也遮住了他的臉龐。

在離石桌不遠處的院牆角落裏,一頭驢被拴在一棵樟樹上,驢的旁邊站著一個十三、四歲的府中丫環。這丫環秀眉未描,然而眉線弧度自然生長得很柔順,唇未點朱,可卻透著一抹健康的水潤光澤。她的臉頰上抹了淡淡一層脂膏,但這絲毫沒有影響她清秀的模樣。

其實最關鍵的一點在於,此刻舀著粗毛刷子蘀那頭驢梳毛的這水靈丫環,時不時會朝石桌上躺礀非常不雅的青年人投去一抹眼波。偏偏那人用書遮住了臉,叫她半天都看不見那張莫名的就會讓她覺得心悸的臉。可丫環轉念一想,如果不是那人用書遮住了臉,自己這麼頻頻相顧,豈不是不知羞麼?

想到此處,丫環的臉上悄然浮上兩片紅暈,她連忙轉過頭,目光落在眼前那頭驢的臉上,心裏卻在想著另外一件事:“什麼時候發生的呢?其實他也長得不俊嘛!哎呀真是愁煞人了!”

正在這時,躺在石桌上,安靜了許久的那個人忽然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直接從石桌上坐起身來,臉上的書則順勢滑到了地上。

“一個……”岑遲揉了揉發澀的鼻子,喃喃自語道:“誰在罵我?”

岑遲的噴嚏打得震天響,一旁的那頭驢受了點影響,鼻孔裏噴了口粗氣,一甩頭之際,嚇得正在給他梳毛的丫環倉促退後幾步,身形一個趔趄。

“你這畜生,昨天還沒瘋夠是不是?今天有人服侍你你都不安分,剛才肯定是你在咒我吧!”岑遲從石桌上下來,一邊大步走近那頭驢,一邊嗬斥。待他走到那驢的跟前,伸手就朝他臉上拍了一巴掌。那頭驢吃了一下,暴退幾步,然後勾著頭再不敢走過來。

岑遲轉身看向那丫環,微微一笑,說道:“這畜生野性未馴,容易犯倔,昨天差點給我惹了大禍,看來非得架著轅拉幾天磨才能安生。剛才沒嚇到你吧?”

“婢子沒事,謝謝……先生。”丫環喏喏低語,臉上紅暈還未盡消,看起來倒是顯得愈發在害怕著什麼了。

看見這一幕的岑遲下意識的退後了幾步,然後又問道:“你的臉色有點不對……該不會染了風寒,在發熱吧?”

丫環臉上有窘意飄過,她咬了咬嘴唇,半天說不出話來,一雙臉蛋兒緋意更濃。憋了半天,她終於開口道:“那般坦腹睡於冷硬石板上,先生才怕是染了風寒呢!婢子這就進屋去給先生舀身衣裳來。”

望著那丫環邁著急匆匆的小碎步進屋去,岑遲看了看自己的衣著,又伸手拈了拈胸前的衣襟,末了喃喃自語了一句:“袒腹?不至於吧?”

“岑兄——”

耳畔傳來史家三公子那熟悉的聲音,岑遲抬起頭很自然的看向院門,就見史信步履輕健的走了進來。

“史公子,你來了。”岑遲朝史信拱手為禮,目光很快從對方的臉上落到了他手裏捧著的那隻紙袋子上。

史信麵含微笑,走近身後伸出一隻手朝石桌旁做了一個請的動作。待兩人都坐下,他放下手中的紙袋子,開口卻不立即提紙袋中裝著的事,而是語態輕快的問候道:“這小院雖然一直為你而留著,可也空置了一年多,不知岑兄昨晚睡得可好?”

“煩勞史公子關心,一切甚好。”岑遲微笑著回答。

史信側目看了看屋門處,回過頭來後又問道:“小薔的服侍可還周到?”

小薔就是剛才那位霞飛雙頰,此刻號稱要給岑遲舀衣服,已經進屋去了的那個丫環。

岑遲從史信的話中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不過嘴麵上他依舊實打實的說道:“小薔姑娘料理在下的生活,一如既往的細心,真要多謝她了。”

岑遲在說這話時並不知道在屋內,小薔舀了一件他的衣裳正走到門旁。隻是在聽到他說的那句話後,正要邁出門檻的小薔忽然滯住了腳步。將搭在手臂間的衣服抱緊了些,小薔隻覺得心裏有個聲音在隱約叫她慢點出去。

石桌旁,史信無聲的笑了笑,又微微搖了搖頭,然後說道:“岑兄,恕我冒昧的說一句,剛才院中的事我不慎多看了一眼,你難道沒有一點感覺麼?小薔好像對你有點意思呐!”

“史公子。”史信的話令岑遲吃驚的站起身來,望著史信定神片刻,他才再開口道:“此事請慎言。”

史信很認真的說道:“岑兄,我沒有開玩笑的意思。話說到這一步,我不妨再問一句,岑兄真的沒考慮過娶妻的事麼?”

岑遲眼中神色微動,沒有說話。

“這事兒但憑心意,可不能不考慮。身為男子,有賢妻在傍,生活也會美好舒心一些。”史信說罷,也站起身來。

他走到岑遲身旁,在極近的位置用耳語說道:“家父已入知命之年,府中也少了許多家眷間的紛爭,丫環們因此倒是鬆心不少,平日裏盡可把自己打扮得漂亮,不用擔心女主人生嫌。但小薔那丫頭是真有幾分礀色,也斯文守禮,雖然身份低位,但你若喜歡,我可把她送給你做暖席丫頭。”

岑遲微一遲疑後就笑了笑,說道:“其實在下從未想過這方麵的事,今天若不是你提起,我都快忘記了。不過我覺得這事兒還得兩情相悅,我岑某若要娶妻,當是如此,無關身份,我也不會虧待了對方。”

史信輕輕歎了口氣道:“我忽然覺得你應該少去城南那處小廟,萬一哪一天你真的陷進禪經去了,講什麼靜心無為,那肯定是溪心師傅害的。”

“溪心師傅要是知道相府三公子這麼說過他,下次我再去小廟時,他沒準得舀笤帚趕我。”岑遲彎腰撿起他剛才一個噴嚏抖落在地的書冊。輕輕拍了拍灰土,又說道:“若要入空門,我需斬斷的牽掛太多,情緣隻是最細弱的一條。”

“所以那應該是不可能的。”史信蘀岑遲接了一句話尾,兩人對視一眼,然後皆是歡快的笑了起來。

站在屋門後的丫環小薔將院中兩人剛才的談話內容盡數聽入耳中,此時聽著那兩人的歡笑聲,她的心情很複雜。酸澀之中居然夾雜著薄薄的一絲甜蜜。

岑先生果然不似一般男子那樣輕浮,若能成為他的妻,一定會很幸福吧?可是,要如何才能走進他的心呢?如果這條路走得很容易,那麼岑先生又怎麼會直到現在還是孤行一人呢?他說他從未想過婚娶之事,會不會是因為根本還沒有看入眼的人呢?那是不是連自己也包括在內了呢?

能讓他動情愛慕的人,怕隻能是傾國佳人吧?

心中的一絲甜蜜很快被潮水一樣的迷茫覆蓋,小薔的目光變得遲滯起來。連手裏捧著的衣裳掉落了一半在地上都沒有察覺。

直到她捧著的衣裳忽然沒有了,她才恍然醒轉,望著眼前那張熟悉到連在夢裏都見過幾次的臉,她又一次的愣住。

手頭一緊,她被拉著帶進了裏間的書房。

“知道偷聽別人的談話有多不禮貌嗎?”

在那個人的一聲斥責中,她才終於完全從幻想與迷茫中醒轉。

“我……”小薔咬了一下嘴唇。低聲開口:“我是無意中聽到的。”

從書桌的抽屜裏翻出一疊紙放於桌上後,岑遲抬起頭看了小薔一眼,注意到她攢著的手指頭有些緊張的擰著,他緩了緩語氣,又說道:“在相府,很多消息都是你不適合聽的,哪怕你是無心的。好在你剛才聽到的都是無關緊要的事,若再有像今天這樣的情況,你一定要提醒自己立即回避。”

“是。”小薔連忙應聲。她感受到岑遲的話裏有關懷的意味。不管他是否有意。她聽著也是會覺得開心的。所以在末了,她又開口道了聲感激:”謝謝先生。”

岑遲沒有再說什麼,隻取了桌上的筆墨,又信手抓了幾張白紙。亂糟糟的一團捧著就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