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1)、統領府內賊?(2 / 3)

“岑兄過謙了。”史信也站起身來,朝岑遲拱了拱手道:“此事全靠你了。”

……

次日晌午,春光明媚,又是個好晴天。

丞相府邸,史氏父子在書房裏麵待了許久都未出來,書房裏也沒什麼聲音傳出,讓守在書房外院落裏的幾名家丁隱約感覺到了一絲不安。

不知過了多久,天空中央的日頭微微偏移,光芒卻更耀眼了一些。這時,書房對麵的回廊中急步走來一名捧著隻盒子的青年,這青年人衣著與院子裏的家丁一樣,但又有明顯不一樣的地方,那就是他的腰側配有一把短刀。

這把刀便是身份的象征。雖然他對丞相來說,依舊不過是一名普從,但在所有的相府仆役中,他們能行使的權力是最多的。當然,這類人相府裏存在的並不多,並且一般情況下他們是不會露麵的。

所以當院落裏的幾個家丁看見那佩刀青年走來後,立即都是垂首示敬,那佩刀青年也是輕輕一點頭的還禮,然後他就徑直走到書房的門口,扣響了門板。那青年換做單手托著盒子時,盒子多露出的一麵上,一道殷紅的液體蔓延開來,在正午的陽光照耀下,鮮豔得有些刺眼。

站於溫暖春光下的一名家丁無意中的一抬頭,目光正好對上這絲赤紅,他怔住了一下,旋即隻覺得一股寒意順著後脊爬了上來,如藤蔓一樣在身體裏擴散開來,連這落在身上的春日光芒都似乎冷沉了些。那家丁連忙偏開目光看向另外一個人,得到的目中神情幾乎是一樣的,他隻得抿緊了一下嘴唇,然後垂下了頭。

書房的門開了一半,一個沉抑的聲音說了兩個字,隨後,那名青年便抱著盒子與室內略暗的光線一起,被那片門板關進了書房內。

開門的是史信,其父史靖坐於書桌後,見那青年進來後就點了一下頭。那青年人徑直走至書桌前,輕輕擱下盒子,然後恭敬的朝史靖拱手一拜,退步候於一旁。

史靖隨手挪開那盒子的蓋子,目光落入盒子裏,定住了片刻後才收回。他將盒蓋合上,然後看向那佩刀青年人,緩緩開口道:“確定是他麼?”

丞相史靖如今已是五十出頭的人了,但他平時很注意保養身體,因而外貌上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年輕了幾歲。然而身為相國,是離皇帝最近的輔臣,平時需消耗的心力極大,權力與責任上附著的壓力也不小,因而在他的嗓音中還是能捕捉到一些體力衰減造成的幹啞音色,但更多的是一種自然而發的權臣威嚴。

“回稟家主,確是此人。”佩刀青年躬下身,神態極為恭敬。

“嗯。”史靖點了一下頭,沒有再多問什麼。他的眼中流露出一絲稱讚的神情,但他沒有對那青年人說一句稱讚的話,隻是在稍許沉默之後,將桌上的盒子微微推前一分,平靜的開口說道:“今天不用煮喂狗的肉了,就舀這個代蘀吧!”

“是。”青年人再次拱手一拜,然後走至書桌前捧了盒子,出屋離開。

沉默了很久後的史信在關好門後走回來,終於開口問道:“父親,盒子裏的就是昨晚作祟之人麼?”

史靖點了一下頭。

史信緊接著又問道:“就這樣殺了他?”

史靖似笑非笑的說道:“你這麼問,是在惋惜,還是覺得便宜了這個人?”

史信沒有立即回答,他微微垂下頭,隔了一會兒後才回答道:“是覺得突然了點。”

“他是眾賓客中的一個。”史靖看了看他那位最小的兒子臉上的神情,在微微遲疑了一下後才接著說道:“剛才我打開盒蓋時,你卻把目光偏向一旁,你不想知道那個人是誰麼?”

史信聞言忽然抬起頭來,開口道:“父親,我從小就是這樣,厭惡看到鮮血。”

“我知道。”提及兒子的這一缺陷,史靖不由得歎了口氣。

他的這第三個孩子心性溫和沉穩,聰智也都在其他二子身上。府中養的一大幫子賓客多是這個兒子在織羅,他在眾人之間也是人緣很好的。可偏偏他從一出生就帶了不能看見鮮血的臆症,使得自己的這一大助力有了很多局限性。

在朝中,史靖助史信進樞密院任職,但他隻是掛了一個副使的虛銜,算是為正使的位置刨了個預備的坑。然而史信一天沒克服這一臆症,史靖就一天不會把他往上麵那個位置推一步。對於樞密院的掌控,史靖觀望了很久,但他不想在強迫之中讓史信出問題。

對外,史靖一直沒有透露出這一秘密。並且在幾次皇帝欲提升和轉升史信時,史靖都選擇了以貶低自己孩子才能的方式拒絕了。史信自知自己最大的缺陷非常麻煩,父子倆口頭的話當然是非常一致的,在沒克服這一問題之前,他很認同父親的決策。

隻是在樞密院中,副使與正使在稱謂上雖然隻有一字之差,但真的很多餘。擔此任的人確實清閑,很多事都不用出麵即可由正使裁決,這也正是證明了副使職權的狹隘。副使的實際權力甚微,知情權也不是完整的,在等待兒子逐日克服那臆症的日子裏,史靖愈發覺得,這位置怕隻是皇帝賣給他的一個臉麵人情。

提及這事的史靖不禁再次提醒了他這第三個兒子一句:“信兒,我史家的男兒可不能因為幾滴血就失了膽魄力,史家今後的路還有很長一段顛簸。”

史信垂首認真回複道:“我知道,我會加緊練習的。”

史靖點了點頭,目光漸漸冷清下來,淡淡開口說道:“暫且拋開這一點不去想,你對我今天的做法,最實切的感想是什麼?”

“該殺。”史信在沉默了一下後才開口,但隻是吐出了這兩個字,沒有多說一句解釋的話。

史靖又問道:“如果這個人惹的不是岑遲,你還能回答得這麼果絕麼?”

史信沒有立即回答,他在沉默之中思考。

可史靖一點也沒有留時間給他思考的意思,隻等了一瞬就接著說道:“在這個問題上,哪怕你隻是有一絲的猶豫,那便等於是回答了。但是,你的這個答複是我不想要的那一個。沒想到岑遲與你之間的交情已經達到了影響你的判斷力這個層麵上。他明明不常在府中居住,這一點讓我很困惑。”

“父親,岑遲是塊璞玉。”史信快速的回複聲中顯出他情緒上的微小幅度,不過他很快也意識到了這一點,隨後又是斂容緩言道:“岑遲之才當世罕見,愛才之心如惜寶玉,讓人舉捧慎意。”

“璞玉雖美”史靖注視著兒子的雙眼,一字一句的慢慢說道:“卻是身外之物。”

史信目色微動。沒有說話。

史靖也沒有再就這件事多說什麼,他拉開位於書桌中間的抽屜,從裏麵取了一隻紙袋子放在桌上,然後說道:“昨夜就聽仆人說岑遲回來了,不過時辰有點晚,所以我也沒來看他。今天上午忙了半天,中午借口回家吃飯,才有這麼點空閑。岑遲那邊我就不去了。這圖紙先給你,我這便又要去宮中議事。過幾天便是國典,又要有一番忙碌了。”

史信走近書桌邊,低頭去舀那紙袋子,在與父親的臉非常接近時,那張熟悉的臉上。入蛛網一樣密集交錯的細紋也變得清晰了許多。史信心念一動,忍不住開口道:“父親,你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

“嗯。”史靖點了點頭。

史信捧著紙袋,朝泰然坐於書桌後的史靖躬了躬身,“那兒子先走了。”

待史信要轉身的時候,史靖的聲音忽然傳來。

“信兒,你……”

史信腳步微滯,抬目看向父親那含滿話語的雙眼,溫和說道:“父親有什麼吩咐?”

“我史靖不是一個弑殺的喪心病狂之人。所有作為皆是為了我史家大事著想。也希望你能夠理解。”史靖緩言說到這裏,語氣漸漸溫和,接著說道:“我一共育有三個孩子,你大哥剛健威武。上將之才,但在人情世故方麵的處理遜於你太多。你二哥是個苦命人,一出生便有殘障,所以……史家的重擔,將來很可能有一大半要落在你的肩膀上。”

史信動容道:“父親何故忽然說這樣的話,孩兒惶恐。”

史靖斂容垂目,說道:“為父隻是想對你說,你切不可感情用事。府中的那些賓客中雖然不乏大才,平日裏你盡可與他們把酒言歡,不拘小節,但這並不意味著你真的要舀出自己的感情去與之交換友誼。但凡有影響我們史家大事者,不論是主動的還是無意的,該決斷的時候就該幹脆、幹淨。”

“孩兒一定牢記父親今天的教誨。”史信在誠懇的回答了這句話後,稍定了定神,他就又說道:“父親剛才問我,是不是對那個人的死感到惋惜,我遲遲沒答複,現在我想清楚了。我並非是舍不得和惋惜,而是我不想在現在多談這件事,因為過一會兒我就要去見岑遲,他們是同一類人,剛見了個死的,立即又見一個活的,總覺得會有些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