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7)、以物易物(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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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路行來,他從未讓莫葉離開過他的視野。即便是在她方便的時候,他也就站在最多十步以外。雖然別過臉去,卻是會倒數時間的。

頭幾次這樣的時候,莫葉曾經惡趣味的想到:站這麼近,尿了多久,或者說她拉了幾坨,他是不是也要心中有數啊?

可這廝自己倒講究,輪到他方便的時候,多半像放牛的牧童一樣,將她當做牛綁在某棵樹旁動彈不得,然後他自己就鑽草叢去了。

經過昨天那事兒,莫葉再看見此人,心裏就有了一個新的想法:你不是每逢方便必鑽草叢麼?我祝你也遇到蛇,最好是一擊命中的那種。然後數天過去,終於有一個或是為打柴而經過的人,在雜草地裏看見了一具裸nan屍體,那該是多麼解意的場景啊!

不過,這種事情最多也就是想想罷了。以這個殺手的職業素養,怎麼會犯這種低級錯誤呢?這幾天露宿郊野,在休息之前,他都會將地點仔細檢查一遍。而且早在離京之前,他就準備好了極為純正的雄黃藥囊。

除非他也運氣極“好”的一腳踩在某條路過的毒蛇身上……算了吧,那種“好運”隻會砸她……

莫葉盯著樹下那人,心中的念頭漸漸往比較齷齪的方向發展,其實這也怪不得她。她在這個殺手眼皮子底下根本無計可施,上上次她是借了伍書的幫忙,但這殺手忌憚的其實是伍書能使用的統領府力量;而上一次她從京都西大門逃脫,則是借助了城防規則,個人武力再強也不是國家機器的對手。

但現在,一對一沒有任何外力可以借助的情況下,她根本拿不出半點可行使的逃走策略。

這不能怪莫葉愚笨,一直以來她的生活理念就是強大自身,以及不要給別人造成負擔,這種意識模式跟她的成長經曆有著密切關聯。

而職業殺手淩厲的生活態度、具體說來應該是生存態度,比莫葉更加嚴厲苛刻。強大自身、磨礪刺殺技巧不過是日常必行基本功,除此之外,年十七的他,已經有過數百次的刺殺演練和數次實際刺殺經驗,這是莫葉無論怎麼練習,也學不來的。

——如果不是宗門的傳信一直都在變,使淩厲出手有了遲疑,不知道已經讓莫葉死多少次了。

在這樣強的對手麵前,莫葉一時逃不掉,但自己又很愛惜生命,從未想過一死解千愁,同時也不想激怒這手上有人命的家夥,給自己平添麻煩痛苦,於是就隻能在心裏詛咒他幾句解恨。介於莫葉小時候被師父丟到文化底蘊極高的禮正書院待了幾年,以至於憑她的個人修養還不錯,罵人這種粗陋之事她不做,但其實吧,損人的功力一點不弱。

但淩厲的眼力也不弱。

對於他殺過的那幾個人,他還記得他們的眼神,各式各樣的都有。在他的宗門,除了有一種直來直去的殺手,還有一種以偽裝為特長的殺手,他大約屬於後者。而像他這樣的殺手,拿到的人命單子都比較貴,都是身份不俗的人。這樣的人必定前仆後從,除了是一種身份的顯現,與職能對應的馭人需求,也是因為這樣的人必定仇家也不少。

像淩厲這樣做割首生意的殺手,要想拉高成功概率的同時又盡可能降低損耗風險——畢竟培養一名優秀殺手也是很耗錢的,還要時間,哪行哪業人才都是最貴的成本——於是,偽裝型殺手功勞甚巨。

上次在下河郡那單生意,淩厲就是中途悄然換掉了那個西席先生,才能借助郡守大人對西席先生的信任,輕而易舉避開所有隨從,成功割首回宗門還交單子。隻是那位郡守大人得罪的人有點多了,他自己剛死,家裏正亂著,就有仇人趁機殺上門來一窩全端了。

扮演刺殺目標所熟悉的人,利用某種信任削弱目標的防範之心,這一招刺殺技巧說來簡單,實際操作卻頗為考驗人。拿下河郡那件事來說,雖然宗門提供了詳盡的資料以及一些易容的工具,這些資料來之不易,但在事情的實際進行中,會發生的變故不可預料,那時宗門的資料再細致,可能都幫不上忙,這才是最難的地方。

淩厲自覺殺下河郡郡守那次還算是容易的,這與他的經驗增長有些關聯,而他最難忘記出道第一次殺的那個人。不知道是那個人太過狡詐,還是因為那時的他刺殺技巧過於生硬,總之在那次之後,即便有宗門提供的詳盡資料,以及宗門易容高手的改妝,他還是習慣性地更相信自己眼中所見。

必須承認,他這種深埋在心裏的意念救過他很多次,也包括現在手中這個任務。

在宗門提供的相關資料中,對這個女子的描述有著諸多失誤,淩厲很驚訝於宗門負責收集情報的那十幾個人是不是集體生病了?從未見過他們出這麼大的漏子。其中可能會造成恐怖後果的那一條,就是“此女不擅武”,可實際情況卻是,這個女子有著不俗的內家功。

隻是,她就像一把沒有開鋒的刀或劍,本身很強,但總差了一點什麼。

鈍刀子割肉雖然頗為費勁,但隻要力氣用得足,大不了把肉捶斷,把人的頭打破,骨頭打折……總之,鈍刀子也能殺人。淩厲每次仔細想這事兒,總有些後怕,如果這一次不是他早在霧山上見過此女的手段、不是此女還沒有殺過人、對殺生心存遲疑,在這次任務中死的也有可能是他自己。

而這一次自己躲過了,會不會有類似的下一次?宗門是出了什麼事,還是有意的想讓自己隕在這一次裏?畢竟這次要殺的對象,身份“貴”得極為古怪。

此時他看著被毒蛇咬傷後昏睡了大半夜的她醒來,看著她筆直注視過來的目光,除了有一點悲傷,大約還是跟毒發身亡的那個醜陋男人有關,剩下的就隻有平靜。

教他的師傅曾說過,一個人在大波折麵前如果能保持鎮定,心平氣和,那隻會有兩種可能。第一,此人對生命十分熱忱,並且這種熱忱多半傾向於自尊、自愛、自救。第二,此人對生命已經看淡,漠視包括他自己在內的其他所有生命,有著玉石俱焚的決心,這種人當然無懼於任何的危險與要挾。

對這兩類人,淩厲都心持敬意。他雖然是個殺手,他是個殺手卻不嗜殺。這世上大多數人的生活方式與人無爭,他尊重這些人過日子的權利。

但是眼前這個年少女子,似乎處在那兩類人中間。

她本可以過普通人的生活,如滄海一粟流落到某地某村,而那將是平安的一生。宗門再能搜人,也是要根據某些個特征行事的,而靜謐的村莊裏尋常百姓沒有那麼多獨特個性,普普通通卻是身份最嚴謹的掩護。這也可以解釋,為什麼有那麼些名人總會在功成身退之際選擇回鄉。

她也可以高高在上無比風光,畢竟她的真實身份就擺在那裏,但她卻被一種另類的方式圈養在宮外。她這樣不高不低的待著,也難怪那個買她命的人時常掛心著她。

就連他這個身在局外的殺手,也有些好奇做此安排的人到底是什麼意思。

如果不是宗門的命令再一次的變了,這個少女就這麼簡單直接的死去,那麼做此安排的人罪可就大了。

不過,這是別人的命運,與他無關。

在揣度了對麵那種眼神良久無果之後,淩厲站起身向對麵走過去,同時淡淡開口說道:“你恢複的速度,比我想象中的快了不少。”話說完時,他已經在莫葉身邊蹲下,絲毫沒有猶豫地握起她的手腕,大拇指壓在脈門處。

莫葉也感覺到,自己身體中毒的感覺已經消退大半。若在平時,對這樣的解毒速度她必然感到高興,但此時她卻忽然心緒微沉。

在手腕脈門被扣的時候,她可能即將失去一個逃走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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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桌距離之外飄揚傳來那麼濃鬱的酒香,即便林杉未飲一滴,卻也有些醉了。

如果不是有廖世在開席之前給他的那瓶藥,他當即服了一粒,才能撐著精神,否則他現在恐怕已經醉暈過去。

陳酒剛剛拿出那酒壺時,林杉還有些高興,並非因為他也要來上一盅,而是他想讓廖世喝醉,便能再令這老頭兒耽擱一晚上。離別在即,下一次見麵不知是三年後,還是又過一個五年,林杉望著廖世仿佛從十多年前就一直未變過的幹瘦模樣,忽然心生一種濃鬱的愁緒。

廖世花了將近十年時間,療好了那孩子從母胎中帶出來的極惡劇毒,毒素散失後,她還因此得了一副百毒不侵的特殊體質。他卻因為一直在懷疑廖世與那孩子母親的中毒原因脫不開幹係,對這位長輩還不能聚起太多感激。

三年前,廖世在他火灼傷情最危急的時候,冒著被京中隱敵圍剿的危險回到十多年未踏足的京都,來到他的麵前。會診、研討醫策、配藥塗藥……幹瘦老頭兒每天隻睡兩個時辰,還是拆成了四次隻是略微瞌眼靠坐一會兒,將他從鬼門關拉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