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大員偶爾有大事要進宮直奏陛下,或逢陛下去了別處,有時就需要拜托二殿下支人去找。皇宮是陛下的家,也隻有他的家人可以隨意走動。近幾年來,通過這一類點滴相處,朝中大部分官員對那位深居簡出的二殿下倒並不陌生,對他的人品性格也滿口稱道,但……對於封儲之事,眾人心裏又都有一絲顧慮。
一個健康的人,做了皇帝都能把自己耗損成這樣,更何談一個本來就身體素質差的人,坐上那個位置後會如何。
至於那位三殿下,他能常年過著遊曆四方的生活,身體素質自然無話可說,但他回宮的時間太少,另一個問題便突顯出來,他的人品、以及治國之能如何?禮部官員對此幾乎找不到思考的憑倚。
但不論如何,對於皇帝的家務事,朝中眾臣工的瞄準目標已經改變,幾年前他們鼓動禮部找由頭給皇帝辦選秀大禮的意頭早就落伍了。朝中眾臣,連禮部也跳了進去,就等著陛下立儲的決議,後宮這一塊兒的事務,幾乎無人再提,更是日漸清冷。
也許要等到太子位定,後宮會因為太子選妃而再次熱鬧起來。
可是,若從一個女人的視角觀察這後宮冷清的根本原因,德妃蕭婉婷心裏卻一直認為,皇帝王熾對新選入宮的淑女美人感情比較淡薄,主要原因還是他心裏放感情的那片區域,早已被一個女人占滿了。連自己都很難進到那裏,更逞論那些才淺簡見過王熾幾眼的新人了。
因為心裏已經有人了,才會不羨其它花草。除此之外,什麼都是虛的。王熾今年也才將滿四十歲,他人還正值壯盛之年,怎麼會不需要女人?蕭婉婷禁不住憤恨且堅定地認為,隻可能是他心底裏的那個女人的影子在作怪!
可要怎樣做,才能殺死一條住在一個人心裏的魂呢?
就目前後宮裏整體情況看來,離王熾最近的女人就是她了,王熾也給了她於後宮眾女而言最高的身階和寵愛,但她仍無力做到取代那個女人完全將他占有的目標。
對於這個令自己無奈、悲哀以及怨恨的結果,德妃蕭婉婷不止是恨那個哪怕死了還要占著王熾的女人,她還有些狠她自己,恨自己這與後宮那些新人不同、是真的不爭氣的肚子。
站在禦榻前一步距離的德妃蕭婉婷眼眸漸漸壓低,右手緩緩抬起,按在了小腹位置。隨著腦中思緒推移起伏,她骨骼纖長肌理均勻的手慢慢攥住那片錦繡上的金箔嵌珠,並越攥越緊,緊得手骨嶙峋起來,原本深行在手背白皙皮膚下的青色經脈頓時也變得異常清晰。
這隻本可給人無限溫柔瞎想的手,在這一刻,變得有些猙然。
皇帝王熾每個月大約都會在德妃蕭婉婷那裏待三到五個晚上,這樣的頻率,對於後宮那些近幾年才選配進來的新人而言,簡直是寵上天的待遇。
蕭婉婷自己心裏也很清楚地知道,王熾每個月幾乎會有十天左右的夜晚,都是在禦書房通宵批閱奏折的忙碌中度過的,他還能分出三到五個晚上來她這裏,已是莫大的榮寵,她本應該知足。
但她卻沒能知足。
十三年前那次小產之後,她心裏就種下了一顆不甘的種子,隨著後來這十多年腹中空空,那顆惡意的種子已經發芽長葉,到現在伸展開了枝椏。
如果她也能為王熾生個孩子,或許會因為一個母親對孩子的愛與嗬護,讓這個滿載焦躁、怨憤的種子自然枯萎。
但她卻做不到。
這麼些年過來,她努力做到了許多的事,其中對王熾最重要的一件,就是她早年主動承擔起照顧撫育二皇子王泓的事情,將年幼時三天一小病、半月一大病的王泓當自己親生兒子一樣懷抱著、形影不離地照顧。
可即便如此,看著王泓逐年長大,卻仍然彌補不了她無法做母親這件事給她造成的身心缺憾。
在這樣一種情感缺失中過活了十多年,仿佛王熾給她的寵愛也變了味兒,變得不再是讓她覺得甜蜜的愛,而是一種讓她心生酸澀的憐憫,甚至是讓她覺得厭膩的施舍。
沒有孩子,就沒有需要守候和沉澱的愛,她開始不斷追逐心底裏那絲揮之不去、捉之不定的恨意。
怎樣才能徹底驅散住在王熾心中的那絲魂?
隻抹去那個女人活在世間的身,還是不夠徹底,經過十多年的觀察與考慮,德妃蕭婉婷漸漸篤定地認為,要將那個女人留在世上的牽係全部刮盡,才有可能令王熾真正忘了那個女人。
蕭婉婷微微垂著的眼眸裏浮現一片寒意,過了良久才漸漸散去一些。
且再等幾天。
等到厲蓋這個五小組的指揮者離了京,憑丞相的辦事能力,哪怕他沒有兵權,一樣能做到麻痹五小組成員的活動速度,諒那個餘孽插翅難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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