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7)、我是誰(3 / 3)

師父說過,她是他結拜大哥的孩子。三年前她來到京都後沒過幾天,就得知了師父的結拜二哥是誰,可為什麼就是沒能看破這最後一層關係。他的結拜大哥,就是近隻有一道宮牆相隔的皇帝!

至於葉家的案子存在疑點,這八成也是事實,否則師父不會在離開邢家村之前就對她說,要她扮作書童跟在身側。他原本是要那樣安排的,為的大約也是要她親眼看著,與葉家舊案相關的疑團如何在他手中一層層剝開。

那段時間,師父的確每天都在外麵不知為何事而奔忙,現在想想,大約正是為了葉家的案子。可又不知是怎的,這件事後來又不了了之了。

至於母親的死,這個外人所言的疑團,在她自己看來,卻是早早就一清二楚。她為什麼從五歲開始吃yao,一吃就是五年,直吃得體質都改變了,便是因為胎中帶d,她還未出生時,母親就被人下了慢性du-yao。在統領府,統領大人親口說過,那隻小瓶子裏,放的是她那個沒有活下來的孿生弟弟的胎血,為的就是終有一日調查那慢du的真相。

母親到底是難產致死,還是被人害死,隻要自己活在這世上,便是最大的證據。

與此同時,也能說明,為什麼在自己還那麼小的時候,師父就帶著自己離開皇宮,詐死以隱居世外。

一切都說得通了……一切都通透了……

莫葉慘笑一聲,終於不再隻是睜著眼流淚,她微微仰起臉,大聲嚎啕起來。

她的哭聲有如生鏽的鋸條瘋狂劃過嶙峋岩壁,一旁的黑馬猛地豎起雙耳,嘶鳴一聲連退數步,然後就盯著嚎啕的主人一動不動。

淩厲不太能理解她的這種哭聲,因為在他看來,他隻是轉述了紙麵上書寫的資料。這些資料他看過許多遍,並且在述說之前,他就已認為這些資料存在較大的不實成分。

但或許是因為莫葉的哭聲太刺耳難聽,他忽然感覺胸口一窒,喉下一大口鮮血嗆了出來。

一連咳出數口血,淩厲才感覺咳意消減了些,與此同時,身體裏那種灼燒的熱度也漸漸褪去。他意識到,即便剛才吃了那麼大劑量的藥,藥效也要撐不下去了。那本是催發人體潛能的藥,而他的體能早就接近枯竭,榨不出多少體力了。

肋下有鈍痛一陣陣止不住傳來,他伸手狠狠按住,然後看向哭聲漸止的莫葉,喘息著道:“我的時間不多了,還有一點體力,送你過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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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泓將雙手交疊,攏在衣袖裏,不言不語,也不挪步。

他自小體弱畏寒,習慣把手攏在袖子裏保暖,後來長到某個年齡段,開始學習皇族禮式,便收斂了這個不太符合身份的習慣小動作。不過,最近這半個多月裏,因為手上受傷的緣故,禦醫也勸告他,需要常常抬高手,防止傷口充血,有助外創收攏,他不習慣脖子上圈掛布帶釣手,便又把這攏手入袖的習慣找回來了。

隻是在眼前這種話語氛圍中,他這麼攏袖站著不動,這有些不符合皇族禮儀的姿態,不僅沒有削減他身為皇子的身份氣質,反而還增加了一層刻意與人保持距離的漠然感覺。

王泓是習慣攏袖藏手,沒有別的什麼意思。他自己都未察覺到,這樣姿態容易使旁人誤解他的心情。

但對於王晴而言,她這親近友愛的弟弟偶爾顯現出這樣一麵,這絲不自覺間流露出的冷漠會在她心裏迅速擴張,令人無法忽視。

這也許就是皇子與公主的不同吧?

皇弟身體孱弱,即便因此做不得儲君,等再過幾年,也該封地授王爵了。屆時,他至少能擁領一都數十萬平民供奉,同時也得修出藩王氣度,防備別人以保護自己,會冷漠些,與人保持距離,不再像現在這樣可以沒有多少顧忌的嬉鬧。

而自己雖然貴為公主,待到嫁人離宮,其實也就是個相夫教子婦人命運。

見阿姐的眼色忽然有些黯然意味,王泓有些不明所以,這才算肯出聲了,緩言相詢:“阿姐,你怎麼了?弟隻是心未靜下來,暫時還不想回去,你惱了?是因為弟不聽勸?”

王晴回過神來,緩慢搖了搖頭,輕聲說道:“弟,你不樂意做的事,阿姐從來沒有為難過你。我隻是忽然想到了一些別的事情,有點走神了。”

王泓沒有繼續追問王晴為之走神的是什麼事,隻是將語調再放柔和了些地道:“阿姐,弟知道你是心思細膩的人,這是你的優點,但有時候你就是把事情思慮得太深了,過於傷神,這樣對身體也不好。”

王晴知道這是弟弟在關心自己,聞言心中一暖,臉上卻無多少表露,隻是以剛才說過的話又催促了一句:“這話你應該多對你自己說說才是。你這身子才養得壯了些,手上撩了一劍,便又瘦回原來的樣子。父皇看著都愁,你還不知道愛惜自己的身體。”

“唉,這都說過多少回了,能替母妃受這一劍算得了什麼。”王泓輕聲歎息,稍許停頓,他終於表示暫時放棄抗議,乖乖跟著阿姐回去。

賈仲是華陽宮裏常守太監,若與二皇子外出,必定形影不離。於是這收拾釣蝦用具的活兒就都交給了上官非,憑他的旗領腰牌,即便不借皇子之勢,後宮大片地方他都可以過往無礙。

然而就在上官非拾掇到第三根釣竿時,正在收線的他似乎遇到了點小問題。

釣鉤似乎纏住了水下雜草,上官非隨手拽了一下,居然沒拽動,他不禁輕“咦”了一聲。

已經走開數步遠的王泓側目看了一眼,步履稍緩,打趣問了聲:“難不成在這類淺池裏,還有連你上官非都需要用些力氣才能拽上來的大蠢魚,竟誤吞了釣蝦的鉤餌?”

緊隨一旁的華陽宮主事太監賈仲小聲附議:“也許是鉤子沉到池底,正好掛上不知誰丟的爛鞋子……”

王泓這邊的主仆玩笑話剛說到這個地步,數步外,上官非腕力一掙,依然將那纏住在水底的釣鉤扯出了水麵。虛影晃過,釣鉤從水裏帶出來的既不是蠢頭肥魚,也不是哪個缺心眼的宮奴隨手丟棄的垃圾爛鞋子,而似乎是……一個包袱!

顯然這包袱在水底下泡得有些年月了,外麵一層大約屬藍底色的布料上沉澱了水中汙垢,漸趨黑色。而在汙垢的上頭,又生了一層濕膩的青苔,使得這個包袱乍一眼看去,倒更像是一個球狀物。

南國較早就盛行蹴鞠遊戲,並且還被分為兩種,一為裸足蹴鞠,一為馬上蹴鞠。裸足蹴鞠所使用的球是由牛皮縫裹獸毛製作,彈力強且觸足柔軟。這種遊戲單人多人都可以玩,難保不被帶進宮裏來,供生活環境閉塞的宮奴私下戲耍。

現在被上官非用釣竿“釣”上來的這個包袱雖然是球狀物,但隻要細看,又會發現它恐怕不是蹴鞠皮球那種東西,因為它在水下泡了許久,球體形狀居然還硬挺著,沒有腐爛。

馬上蹴鞠所用的球是竹篾編的,比毛囊皮球更具有形體支撐力,但若是泡在水裏幾個月,也得爛得散架,這包袱裏顯然也不可能裹著竹球。

看見這個被釣線扯上岸的球狀包袱,就連王晴也停下腳步,好奇觀望。

賈仲忍不住好奇猜測道:“難道是哪個奴婢私藏的錢罐子?”

王泓也不嫌他俗,還湊合辯了句:“誰藏錢都藏到水底下去了?”

那邊離長滿青苔的包袱最近的上官非用手裏的釣竿杵了杵,然後回稟道:“裏麵是硬物,但感覺不太像是瓷器一類的事物。”

王泓收起玩笑之心。他想到這裏是冷宮附近,前朝後宮裏發生的那些齷齪事,他不是沒耳聞一些,而冷宮裏的某些故事更是惡臭不堪。憶此種種,他對這個因偶然機遇釣上水麵的包袱並不存什麼美妙設想。

“小心些。”王泓對俯身準備拆包袱的上官非叮囑了一句。

上官非點了點頭。包袱外頭那層布已經被池水泡得接近腐爛邊緣,他隻勾指一劃,這包袱便像被刀劃過的包子,露出了裏麵包裹著的東西。

上官非的視線才在包袱中的事物上略微停頓,頓時人就倒退了一步,眼現驚愕。

緊接著,王泓也看清了那包袱中的事物,他眉心微擰,下一刻就身形挪動,擋在了姐姐王晴麵前,並朝不遠處的上官非使了一個手勢。

上官非很快就明白了他手上那個動作的意思,步履挪動,一腳將那個包袱踢回了水池裏。

王晴隻模糊的朝那即將打開的包裹看了一眼,視線就被弟弟王泓擋住,她心裏的好奇還未散,便問了一句:“包袱裏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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