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4、不計後果(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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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人不答反問:“你覺得我會相信你現在所說的話麼?”

他這話聽來讓人覺得很矛盾,然而配合著此時的環境細咂一遍,不難品出其真正的意旨。

“你不相信我的話。何必大費周章的救活我。”鐵大裝傻衝愣,“雖然這裏隔壁就有一所小廟,可我一點也不信你是慈悲而有閑的菩薩。”

“你還能開玩笑,這一點讓我鬆了口氣。”少年人的唇角微微翹起,這一次他臉上的笑意總算是多了點溫度。他略頓後接著說道:“高昱想讓你死,方法有很多;你若想自殺,我派再多的人盯著你也是改變不了結果的。所以我現在隻想問明白一個問題,你想不想活?”

“你會讓我選麼?”鐵大的眼中露出不屑之情。

“隻有活著的人才有選擇的機會。”少年人聲音漠然。“在高昱之上,我能讓你擁有選擇的餘地。”

“哈哈哈……”

鐵大忽然狂笑了起來。

隻是他沒有笑得如何暢快,體質虛弱的人都能明白,哭和笑也是很廢力氣的活,而鐵大此時的體力全靠剛才少年人拿出的那枚藥吊著,沒過多久,他的笑就被一陣透著渾濁音色的咳嗽聲蓋了過去。

雙手撐地,已經連坐穩的力氣都沒有了的鐵大努力的壓下胸腔中的濁悶之意。他喘息著抬起頭看向那少年人,眼中的光彩宛如缺油的燈,已經開始慢慢走向暗淡。

“你是誰?”

鐵大重複了一遍剛才問過少年人一次的問題。

他的聲音開始顯出頹意,少年人知道那顆藥的力量開始消退了,但他的麵色語氣依舊保持著冷靜與淡漠——盡管他也是著急的,像這樣外出一趟的機會他得的不容易。

“你應該知道。我不會回答這個問題,但你還是問了。”少年人說到這裏頓住,然後他用直視的目光看著鐵大的焦黑臉孔,片刻之後,他才語氣淡漠至極的說道:“初次見麵,我未蒙麵,這麼說,你可明白了?”

鐵大的眼中現出一絲茫然。忽起的晚風將垃圾山上一個爛掉的燈籠竹骨吹了下來,滾到了少年人的腳邊。被他隨意一腳踢開一旁。就在這時。鐵大的目光在少年人腰間揚起的那縷名黃色的絲穗上停了一下,他忽然桀桀笑了一聲,開口道:“我不想死。”

他緊盯著少年人的臉,緊接著又說道:“但我未必會聽你的指派。若能活著當然好。若活得不痛快,此刻就這麼死去,也許是最舒服的方式。”

“你說得沒錯,但你未免高估了自己現在的能力。”少年人冷笑了一聲,“我能指派現在這樣的你做什麼呢?”

鐵大望著自己那雙撐在地上已經開始發抖的手,耳畔的話讓他心裏忽然冒出一股焦躁的火氣。他忽然想站起身來,然而拚盡全力也隻是做到了上半身騰空,很快他就趴倒下去,連抬手的力氣也沒有了。他的胸口更是宛如又一塊大石壓著,似乎很快就會將他那跳得很吃力的心髒壓扁。

鐵大啊鐵大,你的天生神力去了哪裏?你真的變成一個廢人了麼?

鐵大的心裏忽然無法抑製的生出一股悲觀情緒,這想法讓他自己都覺得厭惡,然而更沉重的疲憊感在腦海中襲來,讓他連多體會一會兒這種厭惡感的機會都沒有了。

再次昏迷之前,鐵大聽到那個少年人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放心吧,我會讓你看見明天的日出。”

鐵大再次進入了假死狀態,見他趴在地上,被少年人招過來的錦衣人連忙把他翻了個身,以防他憋氣而死。

少年人從他帶來的那名錦衣人小森的手中取過一件鬥篷自己披上,小森看了不遠處處於昏迷中的鐵大一眼後問道:“接下來如何處置他?”

“就當你們多養了頭驢,幹不了活也別餓著他。”少年人淡淡說罷,抬手將那鬥篷所帶的帽子掀起,寬大的帽簷覆在他頭上,陰影下他的臉色已然看不太清楚了。

“回去了。”

……

城北安康路,丞相府宅院大門緊閉,隻有大門旁懸掛的兩隻燈籠透出柔和的光亮,照在精心漆過的大門上,反映出瑩點光輝。

一隻蜘蛛牽著一根細絲從大門頂部直線滑落。燈籠帶給它溫暖,牆角的孔洞提供給它越冬的環境,這幾天京都的天氣開始回暖,它亦因此獲得了春的活力。在牆隙裏攢了幾天氣力的它準備在今晚織一張大網,好好飽食一頓那因為燈火的光亮吸引而來、與它一樣成功越冬的飛蟲。

——那將是極美味的獵物。

隻是它的網才剛剛拉開一條直行的主線,那扇明明不會在夜裏的這個時辰輕易開啟的大門,忽然打開了。

一個青年人邁著穩健有力的步伐走了出來,那隻肥碩的土蜘蛛被開門的風激得掛在蛛絲上蕩出了幾分,它還沒來得及攀絲而上,就被那隻如可以在鐵板上踏出印痕一樣的腳踩扁在門口的石階上,接著還有第二腳,第三腳……

如果這隻蜘蛛也能像人一樣思考,那它在臨終前一定會發出與距此地幾條街外的林杉一樣的感歎:這真是太意外了!

四名青年家丁依次從宅中走出,然後束手站於門外左右。他們身著的普通製布衣被渾身透著力量的肌肉撐著,每個人的雙眼中都透著一種如磨礪後的劍鋒一樣的光芒。在四個人之後走出來的是一個身著青色錦衣,發冠上嵌了一枚青玉的貴公子,他便是相府三公子史信。

史信一走出相府大門,剛才那行在前麵的四名家丁便微微垂目,而不遠處伴著驢蹄聲走近來的五個人也是加快了腳步。

“屬下拜見三少爺!”終是那四名出自相府的家丁腳程快些,急步走近後就一同向史信行禮。

“這一趟辛苦你們了,先去休息吧!”史信對那四人頷首示意。在相府中,無論待誰,他都是禮為先和為首的,當然,全府上下的仆從回饋給他的尊敬忠誠也是龐然的。

等那四人入府去了,史信微微轉身,就看見已經走近的岑遲,他即麵露喜色的拱手相迎道:“岑兄,一年不見,你終於回來了。”

“怎敢有勞三公子親迎呢?岑某今晚會徹夜不安的。”

走近的岑遲看見了史信後隨手就甩脫了手中的牽驢繩,走至史信跟前站住,他抬臂躬身,深深一拜。

待岑遲直起身來,史信就順手握住了他一隻手的小臂,一邊將他往宅內引,一邊微笑著說道:“有何不可呢?我一直當你是朋友,就別將那些讓人生分的客套了。今夜岑兄若真因這個難以入眠,正好我們可以一起秉燭暢談。你不知道,我有幾個月都沒出過家門,都快悶死了。”

“誰能關得住你啊!”岑遲拘禮隻是一會兒的事,很快他也放鬆下來,調侃了一句。

“我們先坐下來再說。”史信笑了笑。

驢被一個家丁機靈的牽著繞道去了後院,剩下的幾個家丁在回到宅內關好門戶後,除了留下守門的兩人,其他五人各自散了。隻有那圓臉家丁招呼了幾名丫鬟去忙著收拾岑遲的宿處,以及待客的茶點。

岑遲跟著史信進了一處小院,這裏是史信的住處。

史信留於相府中為客的能人異事雖然不少,但平時煮茶閑談的所在都是在府中另辟的一處院落。因為史信在朝中掛職的特別之處,如果不是相處關係特別近的人,或是有什麼重要的事,一般情況下他不會帶府中賓客到這裏來。

岑遲早有心理準備。在剛出城南垃圾山旁的小廟時,他就探問過那兩名相府派來一直在保護他的家丁,然而丞相家要是真有什麼重要的事發生,也不會擴散到每個家丁都知曉。

所以岑遲在與史信寒暄了幾句後,就心意含蓄的問道:“史公子眉間有愁色。若是有需要在下出力的地方,請盡管吩咐。”

“沒想到這麼快就被你看出來了。”史信目色動了動,有些為難之意的說道:“你才回來,先歇歇,緩緩我再告訴你。”

“你看起來有些焦急。”岑遲遲疑了一下後又問道:“我騎驢回來,倒沒費什麼勁。自去年出遊之後,一直清閑,史公不時派人送去盤纏。也不用為生計勞作。現在一回來,看見公子犯愁,我不做點什麼,總覺得心下有些不安。”

“岑兄,你總說這些,倒讓人覺得我們史家結交你隻是一種交易。”史信惱了一句。

沉默了片刻,他抬頭看了一眼天邊月亮升起的高度,然後輕輕歎了口氣。說道:“好吧,先請你幫忙解一道題。可是我們說好了,這隻是為了平你剛才所說的不安。我也想快點解決眼前的問題,但今天真的太晚了,而且圖紙都在父親那兒保管,我一時也舀不到。”

“圖紙?”岑遲疑惑了一聲。

“要起戰事了。”史信微凝眉頭的說道:“青川外圍那群夷人老早以前就揚言。每十年就要與我國戰一次,直到戰勝為止,這仗從前朝打到現在,一直沒有個了斷。父親見約戰之期漸近,便加派了潛伏於青川夷族軍政內的秘探,果然截獲了一批圖紙,依照地形構置的圖表,應該是作戰序列。不過那些圖紙看來像是被故意打亂了順序,也不知道是否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