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起戰事了,不過不是他國入侵,而是皇帝對西麵一處地方心癢了很久,終於要動手了。”中年人說到這兒便沒有繼續下去,調轉話頭道:“我隻能告訴你這麼多,這些與你無關,你的安靜好日子還長。”
德妃輕哼了一聲,冷聲道:“那好吧,我聽你這次的勸,等會兒就把人都召回來。”
中年人點了點頭,然後信手將掌心那個錦帕包著的東西扔到了桌上,並沉聲說道:“你要利用一件東西的時候,首先要測定的不是它能給你帶來多少助益,而是它可能會給你帶來多大的傷害。”
德妃的目光在那錦小包上停了一下,然後問中年人:“你也覺得這東西是假的?”
“我很少憑感覺做事。”中年人平靜的回答:“如果你放棄不了直覺的指引,再加一道實證引據,也未嚐不妥。你的身份雖貴,卻都是來自一個人的恩賜,有時候你能選擇的機會或許連一個平民都不如,所以每一步必須更加謹慎。”
德妃長手一探,將中年人甩到桌上的那個錦帕小包握在手裏,下意識裏緊了緊掌心,沒有說話。
“我走了。”中年人有些突兀的說了三個字,然後就快步向他身側的一麵牆走去。
他像是要撞到牆上,然而當他的鼻梁快要碰到牆壁時,那麵牆忽然空出了窄長的一條,中年人身形微側,如一縷煙被吸入牆間的空隙裏,消失不見。那出現空洞的牆很快複原,微小的痕跡混在色彩鮮豔絢爛的壁麵彩繪中,幾不可尋。
德妃望著中年人沒入身影的那麵牆,微微出了一會兒神,然後她就起身走出了屋子。
院落中的石桌旁,青夏和萃春依舊候立在那裏。看見德妃出來了,她們連忙迎了過來,並同時向德妃矮身一福。
德妃沉默了一下,算是在做最後的猶豫,最終還是決定下來,先將萃春撇到別處去了,然後才對青夏吩咐了召回的命令。
青夏有些覺得意外的怔了怔,但她什麼話也沒有說,準備立即出宮去執行命令。
隻是,當她剛剛轉身,才走出了幾步時,德妃又叫住了她。
“娘娘還有何吩咐?”青夏回轉身淺淺一福。
德妃遲疑了一下,淡淡開口:“你帶著召回的人,分散在四處城門周圍,記住是在城門外埋伏,避開守城兵的視線範圍。此後,若看見那個叫廖世的老頭兒,立即將其抓住藏起來,再等我的指示。”
“是。”青夏應聲領命,但她很快又質疑道:“娘娘,為何不在內城設伏呢?外城的範圍實在太廣闊了。”
“在內城,就是你親自動手,怕也是沒機會抓他了。內城很可能已有皇上的人在等著接應他了。”德妃說罷微微仰起了頭,看了看太陽沉入山脈後漸漸晦暗的天色,輕輕又歎道:“其實我並不想就這麼收手,看樣子老天也不是全向著那個人,所以接下來且憑天意吧!”
……
華陽宮北院,是二皇子讀書下棋時喜歡呆的地方。院子裏有一大片四季長青的香樟樹,空氣中常常漂浮著清新的味道,書籍和木器放在這院子裏,也不易遭到蟲蛀。
正午飯畢,德妃來探望過後,身體抱恙的二皇子在寢宮休息了一會兒後就來到了這裏,近身侍衛遲重相隨。
到了下午太陽偏西時,二皇子忽然與遲重談起習武的事。聊了一會兒後,遲重試著建議二皇子習練一套拳法,沒想到這事兒隻是說了一下就成了真,可把華陽宮裏的宮女太監嚇了一跳。然而直到太陽西沉,二皇子一套拳打完,身體也沒出什麼問題,倒是平時略顯蒼白的臉色現出淡淡一層健康的紅色,這又讓剛剛那群提心吊膽的人鬆了口氣,同時心裏也升起些希冀。
麵對著一排香樟樹,遲重與二皇子皆保持著剛剛收拳的動作,並未挪步離開。
遲重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綿長吐出,接著開口道:“殿下的記憶力之強,讓我驚歎難言。這套拳法雖然隻是用作熱身活絡,沒有什麼攻擊性,然而人體筋骨組成十分複雜,要活動每一處肌肉骨骼,使得這套拳法的招式變化也複雜了許多,但是殿下隻學了不到一個下午就掌握了。”
二皇子微笑了一下後說道:“徒弟學得快,那得是師傅教得好啊!!”
二皇子的話一說出口,候立在不遠處的兩名宮女禁不住‘噗嗤’的笑出了聲。
華陽宮在二皇子的主持下,宮規沒有那麼苛刻,侍婢們的言行舉止比較輕鬆,這使得華陽宮整體的氣氛會活躍一些。
然而遲重是受過軍規訓練的人,自持甚嚴。雖然他已了解了這處二皇子居所的氛圍特點,但一時之間尚難完全融入進去。聽著二皇子的話、以及那兩名宮女強抑的笑聲,遲重表情微窘,轉身朝站在一旁,依舊保持著收拳的最後一種礀勢的二皇子拱手道:“殿下戲言了,微臣惶恐難當。”
“好吧,我不說笑了。”二皇子也緩去了收拳的礀勢,放鬆了雙肩,轉過身來看著遲重說道:“再來說說這套拳法。晌午時分,你說過這套拳法是厲卿自創的。據我所知,京都守備總領厲蓋是武道上的神人,可他卻創了這套沒有攻擊性的拳法,那麼它必然有它的妙用,究竟是什麼呢?”
“從殿下練這套拳法的情況來看,它的確是玄妙的。”遲重緩和了一下剛才的窘態,溫言說道:“殿下應該知道,羽林衛中有一批人是厲總領帶出來的,我便是其中之一,而隻要是由他授藝過的人,都會這套拳法。厲大人在教我們這套拳法時叮囑過,此拳法分早晚兩次習練,可根據自身情況進行快慢調節,習練的目的,早間為舒展沉睡一夜的肌體,晚間則作為放鬆斂息的最後活動。”
二皇子好奇問道:“在拳速上是可以調節的麼?”
遲重點了點頭,緩言道:“人的身體素質會有不同之處,根據呼吸的長度擇中而為,令呼吸的長度配合拳法招式上的伸展變化。才能達到健體的效果。”
二皇子聞言頷首讚歎:“果然藏有玄妙。”
遲重思忖了一下後又道:“殿下,微臣建議你放棄晨練,並且晚上的練習提前到日落之前。”
“為什麼?”二皇子眼中流露出不解的神情。
“晨練……太辛苦了。”遲重略一垂眉,慢慢說道:“下午練上一輪,倒是可以有助於晚間的睡眠。”
“似乎正如你所言。”二皇子微微一笑,說道:“剛才那一輪練下來,身上不知不覺出了層汗,感覺自己身體上的每寸皮膚都似呼吸過一樣。比在榻上躺著休息一天還似舒服一些。”
“殿下。”遲重忽然抬眉,“你得先換身幹燥衣服,小心汗冷招了風寒。”
“好吧。”二皇子點了一下頭,沉默了一下後又道:“今天就到這裏,你也回去休息一下。”
“是。”遲重一拱手,目送二皇子在兩名宮女的陪同下回寢殿去了,他才擇門離去。
……
洗浴間寬大的浴桶在宮女們隔一段時間就加一盆熱水的控製下,水溫一直平和。在洗去二皇子身上的濕膩薄汗的同時,也給他帶來些許慵懶的倦怠。
沐浴完畢,裹著幹燥柔和的浴袍回到寢宮,二皇子盤膝坐在軟榻上,任那位他最信任親近的宮女小意坐在他的身後,用幹燥的厚布帕擦著他解散的頭發上的濕意。小意的動作很柔和。二皇子覺得自己的身體像是在被小意灌入一支助眠曲,他腦中的倦怠感更重,然而他知道自己還需要做一件事才能睡。
磕著的眼眸忽然睜開,寢殿的門口,一個一身黑衣的青年人剛剛邁步進來。兩人四目一碰,那人就單膝跪下,恭敬開口:“拜見皇子殿下。”
小意舀幹布蘀二皇子擦頭發的手停了下來,同時就聽他開口問那個黑衣青年:“那個人醒了麼?”
黑衣人動了動嘴唇,卻沒有發聲。隻是目光在二皇子身後的那名體格嬌小的宮女身上閃爍了一下。
“無妨。”二皇子清冷開口。隻說了兩個字。
黑衣青年旋即開口說道:“那人已經醒了,隻是精神不太好,自醒來之後就一直癡癡呆呆的。”
二皇子問道:“是真癡呆還是虛弱所致?”
黑衣青年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話有些欠缺妥當,連忙解釋道:“是用藥後的虛弱所致。他吃飯喝水以及排泄都正常,就是不怎麼說話了。”
“這樣就很好。”二皇子點了點頭,“我要的就是他能說能看能聽,別的不要也罷。他安分點,你們看守起來也輕鬆一些,但你們平時也要多留心,別讓他主動尋死。”
黑衣青年躬身道:“屬下必當恪盡職守。”
“嗯。”二皇子抬了一下手,“回去吧!”
黑衣青年聞言直起身來,將要抬步離開時,他又忍不住說道:“殿下,還有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