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6、調令(3 / 3)

“說。”二皇子開了口,卻慢慢閉上的雙眼。

黑衣青年沉聲道:“林杉回來了,並且他在幾年前背負的罪名隻一個晌午的時間就了結了,雖然他尚未複職,但如今已是無罪之身。倒是吏部尚書獲罪入獄,但罪名還需複審,也不知道能不能減刑。”

“你希望他能減刑麼?”二皇子再次睜開雙眼,他在頓了頓後,語氣有些冷漠的接著說道:“吏部尚書貪得無厭,這行為就如貪吃的人,穿再鬆弛的衣裳,鼓脹的肚子也會顯露的。這樣的人即便今天的罪名真是別人轉嫁的,那也是死不足惜。擾亂吏部晉級秩序,震動超綱;大量收受下級官員的財物,與搜刮民膏何異?他不是不會做齷齪事,而是還沒走到那一步,這樣的人留著也沒用。”

“是屬下贅言了。”黑衣青年目光微縮了一下,“屬下告退。”

“慢。”當黑衣青年正要離開時,反而又聽到二皇子叫住他的聲音。

黑衣青年剛剛駐步回頭,就見二皇子緩緩說道:“最近幾天,注意林家老宅的動靜。林杉是個人才,能幫則幫襯著點,但不要進宅子裏麵去,做得隱秘一點。”

“是。”黑衣青年拱手領命,終於離開。

二皇子忽然深深的吸了口氣,伸手拽了一個長軟枕,側身倚了上去。

一直坐於他身邊榻上的宮女小意看見這一幕,微微一怔後驚訝道:“殿下,你怎麼了?”

“倦了。”兩個字從二皇子的口中傳出,輕盈如羽。

小意有些擔心的說道:“可是殿下的頭發還是濕的,就這麼睡著了,明天您一定會頭疼的。”

二皇子有些乏力的開口:“讓我歇一小會兒,等會我就起來。”

小意聽出他生意中的倦意,心裏有些擔憂,但也有些不忍,遂隨了他的意。但在她用幹布將他的濕頭發包起來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說道:“殿下,明天你就不練那拳了吧。”

安靜了片刻後,二皇子才含糊了一聲:“再說吧。”

小意沒有在說什麼,蘀他包好頭發後,又扯了疊在床榻裏側的錦被仔細蘀他蓋好,這才爬下床去。蹲在床沿邊,小意望著側臥的二皇子清瘦的麵頰,又小聲說道:“殿下,等會兒就要用晚膳了,婢子來喚你時,你可不許賴床。”

麵相安靜,似乎已經睡著的二皇子悄然半睜開一隻眼,於困倦中勉強一笑,接著很快又閉上了。

……

京都南城,在那片貧民居住的高矮參差的老房區,從昨晚一直昏迷到今天下午才醒來的鐵大坐在一處獨院中,有些呆愣的看著天邊初升的月亮。

他不想望月,但他更不想待在那間沒有窗戶的房子裏,因為那裏更像牢房。

昨夜被那個少年人用狠藥催醒,在再度昏迷之前,鐵大看見了那少年身上一樣很有意思的東西。

時至今天,從那群看護自己的人身上,鐵大隱約能印證自己的一個猜想。

分散住於這間獨院外麵的幾名看護著,個個都是訓練有素之輩,在自己未被害,功夫還有八、九成時,也隻能與其中一人打個平手。然而這群人雖然做著獄卒的事,身上卻絲毫沒有痞氣,作風硬朗端正。

不過他們也太硬朗端正了點,除了負責自己的飯食起居,就不再多說一句話。這讓鐵大很快覺得,呆坐於小院中,不過是換了間大一點的牢房,空氣流通性好一點罷了。

在極為安靜的環境裏,呆坐了一會兒的鐵大似乎能聽到相隔幾個院落外的民宅中,孩子因為挑食而遭到父親責打的聲音、忙碌了一天的漢子聚在一起談天的聲音、相鄰而居的兩家婦人因為生活瑣事而吵架的聲音……普通人生活的氣息就散落在院子四周外,似乎很近,其實很遠。

觸不到的離得最遠,得不到的,就是最美好的。

高家送他上路的藥,外加昨晚那個少年人給他吃的狠藥,都瘋狂的傷害到他身體的真元。此時藥勁雖去,但鐵大的身體卻如吸幹汁液的甘蔗,空留輕軟的渣體。

他努力了片刻,才艱難的舉起一隻手,摸了摸自己的臉,當他摸到那結痂的左眼時,他不禁在心裏冷笑:眼睛燒瞎了一個,耳朵倒比平時靈敏了些,可是老天啊,你覺得這很好玩麼?

手臂的肌肉缺乏力量,鐵大的手很快垂落,耷拉在膝上。

鐵大目光垂落,望著自己那雙曾經以輕舉百斤穩如鐵石而在海港揚名、此時卻連動一動指頭都有些控製不了的手,無聲的一歎,又問自己:鐵大啊,你活著是為了什麼呢?就是這樣被別人推來擠去麼?高家給了你活著的機會,也讓你有了痛苦的機會,你該恨麼?現在你又被另外一個人從死亡之中救活,若要報答,卻要做害高家的事,你有這個選擇的權力麼?

良久的默然後,他的喉間忽然發出一個低沉嘶啞的聲音,然而卻辨不出究竟表達了什麼。

隻有他的心裏在泛起巨浪,在裂膚般的掙紮呼喊:

“也許死是最簡單的,但我已經死過一次了,所以我忽然特別怕死,怕那種痛苦,怕窒息的感覺……所以,我要活著!”

……

要活著。

要活得好。

這些是人的基本索求。然而為了達到這個目的,很多時候,都是要以別人的肩膀作為鋪路石。

但不是所有的人都願意把自己的肩膀主動露出來,讓你踩。

夜色降臨的城南,貧民居住的舊房區,羅老頭兒的小破院子裏忽然來了一群客人。他們不是一齊來的,但出手很是爽快,所以羅老頭兒在掂著三兩碎銀子,被那群人帶著的護衛用銳利的目光掃視著逼出院子時,他心裏雖然有些害怕和忐忑,但更多的是憑空賺了一筆的喜悅。

這所破落院子,平時用來供流鶯取樂時租用、禁貨停放、以及一些市井混混聚眾賭錢時,即便連續租出去十幾天。也沒今天一晚上賺得多。

羅老頭兒無後,唯一的產業就是這院落,而他自從發現了這破小院還可以用來這麼賺錢時,他平時要做的不過就是廣而告知的讓四鄰知道,他是個孤寡老人,這宅子也是極其貧舊的。

因為太破,正常點的人不會來敲門租屋;因為院子裏沒啥值錢東西,連老鼠都不願意越牆竊食;院子裏就住了個孤獨老頭兒。根底簡單,要查問什麼,隻要老頭兒裝癡呆閉緊嘴巴,雖然他的一口牙早已不再齊整,口封卻是緊得很的。

待第五位隻帶了一個年輕人相隨的客人到來後,院子裏的一名護衛模樣的人就關上了院門,守在牆墩的側後方。

這第五個客人進了小院中唯一的一間屋子裏,看見那四位先到的客人。五人都隻是以目光相碰,權當是打過了招呼,並沒有開口出聲。

五位主要的客人聚齊,正襟危坐。他們的麵前沒有打磨光潔的桌子,也沒有仆人備好的茶點——雖然在開口之前,這幾人都已感覺到喉嚨間壓抑的幹啞。

眾人安靜了片刻後。坐在主位上的那個中年人幹咳了一聲,終於開了個話頭,也直接挑明了今晚要議論的內容。

……

一刻中後,低沉的對話聲,將話題談論到了中段。

這時候,坐於主位左手邊的一個青年人忍不住說了句走了偏鋒的話:“易公,我們這麼做是不是有些欠失妥當?萬大人還在牢裏,如若這時候就對姓林的動手,豈非讓萬大人的嫌罪更重?”

坐於主位上的那個中年人臉上沒什麼表情的慢慢說道:“林杉不除。像他這種做法。繼續下去,隻會是後患無窮。必須趁他的勢力還沒完全恢複,快刀削金,以保我等太平。”

他在深長的一個呼吸後。又說道:“就當是犧牲了萬大人吧!損他一個,幫我們五個,孰重孰輕你們就辨不得?別像女人那麼優柔寡斷,我們幾個可都是拖家帶口幾百號人,哪有那麼多精神力講義氣?”

之前說話的那個青年人沒有再說話,他垂下目光,眼中有掙紮的神色,但很快歸於平靜。與此同時,那最後一位進院的客人隨行的那個年輕人也垂下了目光,眼中斂藏和壓抑的是近似的眼神。

席間五人亦是有一兩人禁不住輕輕歎息,然後歸複於平靜,隻有一個身形極瘦、臉頰凹陷,但是雙眼細亮如鼠的人開口說了一句:“若能如此,萬大人也不算白白犧牲了。姓林的若不在了,我等至少還能再逍遙幾年。贍養萬家家眷的事,隻要萬夫人願意,我錢某願意一個人出一半的贍養費。”

“錢兄,你這麼說豈不是在小瞧我們麼?”

“愚弟倒覺得即便萬大人不在了,萬夫人也不會接受他人的幫助,萬夫人的娘家可是大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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