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7、兼施(2 / 3)

莫葉說的這番話,實際上並不能解答許二所問的疑點關鍵處,但這又不算是她說了假話。並且這話還有一妙處,想必以後許二不會再考慮借莫葉的方便來打探阮洛的經商經驗了。

果不其然,在莫葉的這番話剛落下最後一個音節時,她就見許二不自禁歎息一聲,沒有說什麼。

莫葉思酌片刻後又道:“或許你可以直接向你家大老板討教。家兄雖然從商多年,但手下事務頗雜,沒有專項。比起一心一意經營茶館幾十年的餘老板,也許家兄的那套經驗在你這兒並不適用。”

她是設身處地為許二著想,才會補充說了這句話,然而話才剛說完,她就意識到自己在說廢話。

許二既然是餘用一手提拔起來的,那麼他在正式上任茶館主事掌櫃之前,肯定是已經接受餘用教導過了。自己現在還說這些,跟說些不著痛癢的敷衍話語又有何異?

莫葉這後知後覺的憂慮在敏感狹隘的人那裏的確行得通,但顯然許二並非是這樣的人,否則此時很可能不會是他親自來招待莫葉了。

許二隻是一個有些憨厚、知恩圖報的人,通俗點說,他就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人,心裏沒有那麼多的彎彎道道。如果不是遇上餘用,又幸運的跟著餘用的發跡宏途而人生路向上走,他或許此生都隻是做一個店堂跑腿夥計。

所以他沒有感覺出莫葉的話裏有什麼別的意思,他隻品出了她的誠意,但這卻使他心裏的那絲自卑和不自信又漲高了些。

莫葉能觀察到沉默著的許二情緒漸漸有些低落下去,正猶豫著自己還能說些什麼,就見許二先她一步,忽然開口道:“在下很認同莫小姐的話。經商真的是一項需要考驗天賦的事業,剛才聽你話裏的意思,這話也是阮公子說過的。這個觀點,很是警醒人啊。”

略為頓聲後,他接著又道:“大老板早年雖然生意做得薄弱,但怎麼說也是祖祖輩輩往上延了幾代都做的茶館生意,有傳承所指引。阮公子就更別說了,他是宋老爺的外甥,而早些年時宋老爺就是京商中首屈一指的人物,諸位京商在朝廷更替的動蕩中都多有損隕,唯有宋老爺的家業紋絲不動,並依然能保持盈利狀態。在這樣的商家環境中成長起來的人物,豈是像我這樣貧農出身的泥娃子可比的。”

聽了許二說的那番話的後半段,莫葉微微一怔。她正想開口說阮洛並非是在宋家長大,而是少年遊學至小梁國最高商學院學得經商本事,然而這番話才移至嘴邊,又被她硬生生吞回肚去。

這些是阮洛極少口頭提及的往事,她也是伴在他身邊多年,才有了些片段了解。此時她雖然很想給眼前這位憨正的新任掌櫃鼓勁,但阮洛的往事就這麼被她拿出來說道,恐有不妥。

斟酌之後,莫葉開口緩言道:“擁有某項天賦不代表就能信手得來成績,學問都是從無到有的。餘家茶館是京都曆史最久遠的老字號,但餘家茶館的創始之祖實際也是從一無所有為起始,逐年不斷積累,經曆了數十載風雨挫折,才有了今天的茶館根基。餘家祖上是從無到有,宋老爺亦是。”

“也許是我一下子心飛得太高了。像我這樣一個沒有任何經驗學識基礎、本是跑堂出身的人,什麼東西都還沒學得周全熟練,也少經考驗,現在卻能做到主店掌櫃的位置,這已是人生大幸運,實不該這麼快就想向阮公子靠齊。”對於莫葉的話,許二認同地點了點頭,並有了一些自己的感悟,“我應該知足了。”

莫葉想了想後微笑著道:“我聽義兄說,當今皇帝很重視京都商業建設,有朝廷站得這麼近地支持,這項行業以後一定還有很大發展。餘家茶館在這樣的環境裏崛起,八成會引起陛下重視,以後餘家茶館持續做大,可有你好忙的。許掌櫃可不要這麼快就滿足了,以後餘老板很可能要再提拔你呢。”

許二眼中一亮,同時又有些心生忐忑,慢慢說道:“這可真是了不得的消息。我朝建基還隻是將滿十四年,實際上不少京商已經能感受到陛下的深謀大計,但卻又一直拿捏不住準信,現在有了阮公子帶出來的這句話,大家都可以安心地捋起袖子好好奮力一把了。”

“定心丸要放在自己心裏擱好了,才好定心。”許二的話在激動之餘,也讓莫葉意識到一個自己剛才差點忽略了的問題,她淡淡笑了笑,又補充說道:“其實大家都知道,這是陛下的意思,至於具體是誰把這話帶出來的,就無必要追究了。”

許二明白過來,知道莫葉是在提醒他,不要聲張此事。畢竟皇帝的旨意是需要代表國策權威的,在沒有正式公布之前,這種話並不適合當作街坊閑話般傳來遞去,如果被歪曲理解可就不好了,或許會影響某些當權者實施計劃。

許二認真說道:“莫小姐放心,在下明白你的意思。”

說罷,他拎起桌旁小手爐上的陶壺,將煮好的奶茶傾入擱在莫葉麵前的搪瓷杯中,杯中熱氣蒸騰,雅舍裏頓時也是奶香四溢,又淺淺攜了些許茶的清氣。

時下正處盛春季節,白晝氣溫適宜,窗外草木生發,透著盎然活力,春風略攜涼意,卻不侵膚入骨,身處此景此境,手中捧有一杯溫暖甜膩的奶茶,隻是嗅一口,已叫人感覺身心滋潤。

然而此時莫葉捧著的杯中,已是被許二調煮好的第三杯奶茶了,有些膩……

“已經第三杯了。”莫葉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鬆開了捧著茶杯的手,隻以右手並兩指將茶杯往前推出,“再飲,我得胖了。”

許二聞言不好意思地一笑:“在下差點忘了。”

許二的話音才落下,莫葉正準備問他餘老板是不是事務太多,或者她應該再約明天,卻就在這時,窗外樓下的街道響起一陣沉重的腳步聲,暫時折斷兩人的思緒,吸引兩人一齊朝窗外看去。

京都投入街區治安管理的兵員配備得非常周全,平日生活中,街道上隔不了多久就會響起這種腳步聲,城中居民早已習慣了。太平的日子持續了十來年,這種在早些年戰亂四起時還會讓人心生寒意的甲士行走方陣,如今就如街邊高立的燈柱那般平常,在大多數人眼裏,他們有些類同於能移動的風景。

這些巡視軍卒們雖然身體結實、全副武裝,大多在統領府錘煉過個人武功修為,但他們卻不會為難普通百姓,紀律嚴明。即便有誰當街犯事被抓,除非窮凶極惡之徒試圖頑抗,束手就擒者輕易不會挨揍,隻會按例律被這些城衛押送去京都府受審,若有錯抓、無辜的人自然會得到釋放。

麵對這樣一隊軍人行過,本分之人當然心態平和,或許還會平增不少安全感。這些軍人都是守衛京都的戰士,他們的手腕再鐵,手中的武器再鋒利,打擊力量也都是一致對外的。

然而今天行過街區的這隊軍卒卻讓城中百姓感覺到了異樣,甚至膽小之人看見這樣一支長長的隊伍,會被其陣勢所震懾,心下隱隱生出怯意。

巡街城衛滿員一組是三十人,偶爾略有增減。一隊兵卒當中,又分十五持刀兵,十五持矛兵,長短兵器呈互相配合之勢,若有需要施展開圍捕陣型之時,陣型的設計可以使三十人承受對抗一百人的進攻衝擊。

人數製式是莫葉在剛入京都時就已從師父那裏了解到的,至於這三十人的武功是怎麼配合到一起的,如今這似乎已經是城中居民都能知道得大概的事。

但是此刻莫葉投遠目光至窗外,明顯可以看出,自樓下街道跑步經過的這一隊兵卒,似乎並非是平日裏常見的那種街區巡衛。他們不再是三十人一組,一眼看去這一隊人應該有兩百左右,並且他們手中筆直向上握著、並未因跑步前進而生傾斜的武器,全都是一致的無纓長槍。

即便莫葉沒有親身去過練兵場感受一番,此時她也能隱約感覺到,這支軍卒似乎來自作戰部隊。城衛隊主要對付的罪犯其實大部分來自百姓家庭,但在戰場上作戰部隊的軍卒麵對的是與自己一樣、或者凶悍更甚之的軍人,這兩種環境打磨出來的軍人,外表氣質是會有些不一樣的。

但現在看著這支軍卒小隊經過樓下,讓莫葉以及其他城中居民都能感受到異樣地方其實很直白,就是他們手裏的武器換了,衣甲也與城衛隊略有差別,並且他們是跑步行進,自然有一種急促的氣氛在街道上渲染開來。

待那整齊又轟隆如雷的腳步聲自街道上過去了,莫葉和許二收回目光來,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目光中看出了疑惑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