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8、太突然(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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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陛下肯定還是要傳召阮洛談這件事,隻是擇時先後的問題。”餘用慢步行至雅舍門口,將門輕輕關上,輕聲接著又道:“你應該知道,經商的基礎就在於時局必須穩定。雖然也曾有靠國難發財者,但那就如行走於刀尖上,雖風景獨占,卻左右都是懸崖,稍不留神就會墜落,所有家資淪為別人所有。這種商道並非正途,難得走遠。”

莫葉有些難以相信地失聲問道:“餘伯父的意思是,時局要變?”

“這尚且還是未確定之事。”餘用抬起沉思微垂的目光看向莫葉,“要打仗了,隻是戰地離京甚遠,我等京商本來可以不必擔心,然而今天陛下卻傳召了在下,叮囑做好準備。”

最近京都一如往日那般太平,所以莫葉還是有些難以相信餘用此時說的戰事。不止是她,想必在現在京都的這種寧和環境下,這件事說給別的城中居民聽,也是難得有人可以立即接受。

然而戰事於外消耗的是軍士武力器械,於內損耗的實是國力財庫,聽餘用所說,陛下此次傳召,是囑咐京商做好準備,如何準備不言而喻,這事又不像是假。

看著莫葉臉上那種明顯還接受不得的表情,餘用也沒打算再就此事贅敘,隻在接下來說出了自己對於此事真正顧慮的地方:“陛下叫我隻管揣著他囑咐過的事,勿論別人,他自有別的安排,所以我本不適合做這個傳話人。但餘某實在有些擔心,得知陛下似乎還未傳召阮洛提及此事,餘某愈發放心不下,就擅自主張了。”

話語微頓,他才接著又道:“你是阮洛身邊近人,我也隻是對你才會說這些話。你且注意,近幾天如果陛下也召見了阮洛,你就當餘某沒說過今天這番話,若未召見,不論是不是陛下事務繁忙忘記了,還是確有什麼別的安排,希望你會斟酌好了再提醒阮洛一聲。”

從餘用的這番話裏頭,莫葉感受到了他的好意,同時也還感受到此事的確存在頗多變數,不自覺間眉頭微挑。

但她很快又收束起了心中諸類思緒,恭敬向餘用揖手:“多謝餘伯父提醒,小女子謹記了。”

“嗯……”餘用若有所思地沉吟一聲,然後輕輕擺手,道:“就說到這裏吧,四月十六,咱們再見。”

莫葉微笑點頭:“好。”

餘用沒有再說話,一探手就又將剛剛關上的門推開,而正當他欲拾步邁出時,莫葉的聲音忽然又傳來,他步履微滯。

“餘伯父。”莫葉遲疑著開口,“剛才您所說的戰地……可知具體在什麼地方?”

“大青川,蠻匪縱橫之地。”餘用目光平靜地直視著莫葉,“你可知道?”

“我……”初迎餘用的目光,莫葉還有些心生抗拒,差一點就要習慣性表示自己的無知。然而這種心緒隻在心裏停留了片刻,便被她掰翻了。雖然她最後還是隻說了四個字,隻改了一個字,但她的語境已經發生很大改變。

“我知道了。”

說出這四個字時,莫葉心頭那些難以置信、忐忑、質疑的情緒全都不見了,她甚至覺得有些高興。

因為在大青川的戰事啟動時,似乎能為她提供某種尋找的可能。

如果征川戰事用的是師父的那一套籌劃,那麼會是由誰為主帥,綱領全軍?

那些錯綜複雜的戰線分布,還有那些進行過露偽藏真加密處理的解譯,會由誰來領會和憑其發出指令?

師父走得那麼突然,很有可能還來不及交托解譯……又或許他已經備好解譯,但不知道有沒有逃出那場大火的洗劫。

師父曾說過,如果這世上有誰能看破他那套對文字加密的規律法則,便隻有他那位同門師弟一人。但是師父尋找他那位師弟已經多年,一直也沒有尋到絲毫蹤跡。

難道自己的這位師叔可以這麼湊巧在這個時候出現?難不成還有托夢召喚這種聯絡方法?玄乎!她不信!

還有前些天自己被誘進統領府,在那間古怪的書房裏關了一整天,此刻想起來,也是大怪事一件。那天要不是自己後來忍不下去了,嚐試翻了房頂後成功走人,還不知道會被繼續關多久哩!

被關之事的原因是莫葉最近這幾天一直在思考、但又一直思考不出個所以然的問題,此時她突發奇想,將其與征川戰事聯係到一起,倒能嗅出一點味道了。

難道正是有人防著自己知道征川的事,才會提前想將自己關起來?這事勉強可以說得通,因為隻要阮洛知道征川戰事,差不多就等於自己也能知道了。

可如果說通了這一點,頓時又會冒出更多處說不通的地方。

如果自己失蹤,阮洛不會去找麼?至於究竟是什麼人要防著自己,才會考慮把自己軟禁起來,這事就更玄了。誰知道自己看過青川作戰圖啊?誰能料到自己一個小女子會因為某種目的而有興趣去那種修羅戰場湊熱鬧?

除了一個人,莫葉實在想不出,這世上還有誰能把她的心思性格琢磨得這般清楚。

而這種假設,正是莫葉在聽說戰事將起後,不憂反喜的原因之根本。

這可真是百般心思皆因牽係一人。

告別餘用,離開餘家茶館,慢步走在大街上的莫葉腦子裏一直盤旋著的,就淨是這些問題,她因此也是越走越慢。如此直到又有一隊跑步行進的槍矛兵經過身邊,腳步整齊而沉重,才將她的精神從腦海中周旋著的那些瑣碎念頭中抽離出來。

如果是戰事用兵,不應該由都城內部守衛的軍卒支援兵力啊?!即便一定要動都城守備的兵力,也該是調撥城外駐紮的那批軍卒,常駐城內對都城街巷分布無比熟悉的城衛們,還是比較適合繼續留在城內守衛帝京。

但若留心觀察這些跑步行軍向城外而去的軍卒,又不難發現他們身上的冷刃寒甲之勢,似乎與平時常出現在巡街活動中的那些城衛們不同,這些清一色持長兵器的軍卒似乎更適合去遠征。

這到底擺的是個什麼譜啊?

莫葉忽然覺得有些遺憾,剛才在茶館樓上,她本來有大好機會從餘用那裏多打聽點消息。

不過,她的遺憾情緒沒有持續多久就又自行消散,因為她忽然又意識到,戰事之詳盡,陛下未必願意跟餘用這一介商人多說。朝廷有專部籌劃戰事,自有良將待命,餘用作為一名商人,還是得做好自己的本份即可。而自己若真關心戰事,想從餘用這裏打聽,那便從一開始就謀偏了。

如果自己一定要探得些與征川戰事有關的具體訊息,或許伍書是一個比餘用更適合開啟的消息源。

隻是……

一念及此,莫葉才意識到,她這幾天淨想著幫阮洛準備加冠大禮的事情,已是連續多天沒有碰見伍書了。

而回想上一次見麵時的場景,著實有些古怪。是他領著她進的那處書房,她已經不告而別幾天了,房頂留下的那個洞應該很明顯,可至今他那邊什麼動靜也沒有。他既沒有來向她道歉,也沒有再將她抓回去,仿佛這件事未曾發生過。

如此折騰,這叫什麼事?

從被關的時間上來看,他這麼做的目的像是要軟禁自己,但從事後他的態度看來,又真的隻像是他的一次疏忽,忘了自己被擱在那間生人少入的書房,所以才遲遲不放自己出來——那間沒有銅牆鐵壁的書房並不似能禁得住一個人。

但莫葉又真的有些難以相信,伍書也會犯這類錯誤。

最近這半個月,他的行為習慣明顯變得有些異於往常了。

難道是因為他要被提升任職的原因?

會不會今後都不再像以前那麼容易碰麵了呢?

話說回來,這幾天他都忙什麼去了?整個人跟消失了似地。

莫葉伸出食指揉了揉額角,然後又攤掌拍了拍額頭,目色漸漸堅定起來,在心中暗道:或許隻有親自去大青川那邊看看,就什麼都能明了確定了。至於離開京都的理由,恰可以借前些日子石乙建議的事,與他一路同行。在京都安居三年,步履從未出過這座城郭範圍,出去走一走也許真會有不一樣的獲知。

思定此事,莫葉收束好心情,精神重歸送帖子的事情上。

翻了一下匣子裏最後兩張請帖,莫葉選定了先去魯家,行路步履終於快了起來。

……

正如餘用在晌午時分麵對莫葉所說的那番推測,皇帝陛下不是有意要瞞著阮洛不說征川戰事,而是陛下挑了時間,要單獨與阮洛秘談。

事實上在餘用前腳離開皇宮之時,南昭皇帝王熾後腳就微服離開重樓宮殿,隻帶了兩個布衣簡裝的武衛隨侍身畔,轉出幾道街巷就直接走進了一家書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