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2、聞訊(3 / 3)

水運不再局限於行走在川流之上,而是將海外的生意也漸漸攬入懷中。陸路輸送也不再有遠近限製,如有需要,路程可逾越千裏外。即便是通過陸運將北國的特產運到昭國南方,讓昭國民眾可得以享用,也是做得到的。

不過說到海運的大船製造技術,目前還是工部特別保密的項目。另外,在前周皇朝,律法中是有明確規定,對平民養馬的數量做出很大限製,這一條例在昭立後也大部分保留下來。

除了大型商會檔案在冊,並且每年為獨立養馬繳納了除稅賦外單獨一份的費用,因而可以自行安排馬匹外,中小商戶所用的馬匹超過一定數量時,就必須租用官方提供的馬匹。而這類馬的身上都有一種標誌性烙印,算是皇帝在給予各類新興小商家發展空間的同時,施加的一種管束力。

京都因為外城北的白蘆泊修成馴馬場,使用軍事手段馴練出的商馬,每年還會定時整編集訓一次,京都順勢成為官馬供給地中質量最高的都城,連周圍城郡裏某些產業漸漸擴張的小商會也願意跑來京都辦理租馬手續。

不過,這個項目中其實還隱藏有皇帝的一個深謀遠慮。盡管沒人明著說,但親身參與白蘆泊馴馬工作的軍遣馴馬師已經有所體會,或許將來某日戰事起,商家的載貨馬會成為預備役軍馬,隨時受朝廷征用!

關於這一點推敲究竟準不準確,沒人驗證過,但大家有目共睹的是,白蘆泊大圍堤不再是安順年景裏的田中擺設,而是成為一條跑馬道。全長十九裏的泊堤跑道寬可容十馬並行,跑道雖然是環形,但從局部來看,環形程度並不明顯,仿佛是直道。在這裏馴馬,場地寬闊,也借用了蘆泊的地理條件,不會占田擾民。

除此之外,此地還有一個對養馬事業來說極為良好的天然因素,那就是蘆泊周圍的蘆葦。在盛春時節嫩蘆葦葉最豐富、生長最快的時候,來這裏接受訓練的馬得以每天吃到青草,並且不論中途還有哪些商戶送馬過來受馴,也不用擔心草料問題。

這是一項重大的開銷節省,蘆泊不但供給馴馬所需的場地,還提供大量免費的優質草料,馴馬期間的強馴環節,日常也的確需要受馴的馬有豐富且質量高的‘夥食’。

補充一條就是,馴馬隊隊員也不用太操心受馴的馬所排泄的馬糞如何處理了,自有在春季,每天都會不停歇的來蘆泊挖肥土的村民挑走豐田去了。蘆泊有馴馬隊駐守的事傳出後,四周的鄉民漸漸熟知了,每年春上也不再隻是跑到泊裏一通亂挖,而是直接到馴馬隊員指引的地方挑肥去了。

坐在卜羽從庫房取出的馬車上,由馬車載著三人慢慢行走在跑馬道上,作為跑馬道的地基,這條環泊大堤實際高出地麵兩丈有餘,宛如連綿一排的小山丘。行於這樣的跑馬道上,周圍的風景可以俯視到比較遠的地方,視野一片開闊。

上車之前已經說好了,此行是要帶楊陳參觀馴馬場全景,所以馬車一路緩行,卜羽就一邊擔起了解說的事務。從白蘆泊的啟始到建成、再到馬場的用途,卜羽講得很全麵,但又有些混亂。

卜羽大抵算是個願意慷慨暢談的人,但他又實在缺乏點演說的天賦。他所說的這些,或多或少已經流傳到市井間,是附近民眾已經有所了解的聊資,可盡管如此,楊陳還是聽得有些混淆了。

其實比起這些一知半解的內容,楊陳更想與卜羽交流的是駕車之術,例如剛才他是怎麼做到雙腳踩在那塊被奔馬拉得飛馳的光板上,人卻能像釘在板上一樣不被甩下去。

可是見卜羽講馴馬場的事正起勁,楊陳跟他又還不太熟,不知道合不合適在這時打斷他。

剛才那輛馬車因為被卜羽斬斷繩套,所以就甩到一旁去了,沒有使用。此時他們三人乘坐的馬車又與尋常馬車比較接近了,楊陳想自行觀察車中玄機,也是不可能的事了。

能進到這兒來,已是不易,那便當作一次遊賞之行吧!盡管楊陳心裏還有著一絲遺憾,但他最終還是選擇讓自己沉下心來,不再去想剛才期盼的那個問題,專心的伴隨卜羽那有些淩亂的述說邏輯,看著白蘆泊周遭的風景。

不過說實在的,真正到達跑馬道上麵,就會發現,這上頭其實沒什麼新奇東西,就是平整的一片。

相比而言,道外的風景倒是非常豐富。而對於第一次來到這裏的楊陳來說,那應該還算是一種挺壯觀的畫麵。

緩緩行至跑馬道半圈時,太陽已沉至天西,然而天色卻沒有暗下去,西邊的天空像被火燒著一樣,碳球一樣的夕陽烤紅了半天的雲彩。

這個景象入眼,卜羽似乎是受了影響而情緒浮動,沒有再繼續對楊陳介紹馴馬場的事,而是微微屏住了呼吸。

楊陳也注意到了這一點,望著天邊,他亦忍不住發出一聲無言感歎。

王哲則若有所思的道:“天邊一片紅霞,娃娃吵要回家,詢母何不炊食?回答米貴人乏。”

王哲所念的是一首鄉村間流傳的童謠。這段童謠如今已不怎麼傳唱了,因為現在的京都已經沒多少‘不炊食’的農婦了。如果再常唱這首童謠,會被人鄙視為是在為懶惰找借口。

但是,在這首童謠盛行的那些年,許多城鎮真的是‘米貴人乏’。許多人辛苦一天,辛苦一年,都掙不足一天一年全家人生活用的柴米。農民從早到晚在田地裏勞作,也常常指望不上晚上還能吃頓飯,一天能吃兩頓飯就差不多了。

這首童謠在那段歲月裏盛行的時候,除了有催飯的意思,還自然傳遞出一份當時百姓普貧的信息。而現在王哲將其念出,則是很純粹的在表達自己尋覓晚飯的意圖了。

忽聞此童謠,卜羽先是愣了愣神,很快他就明白過來,接著就是大笑一聲,戲謔道:“娃兒不吵,晚飯會有的,我這就帶你去食。”

坐在王哲身邊的楊陳聞言忍不住“噗”一聲笑了起來。

王哲則二話不說,直接瞅準了卜羽的小腿,粗魯的就是一腳踹出。要不是卜羽早已習慣在車上猛顛,身形對平衡的把握十分敏捷,恐怕他真會被這一腳直接踹下車去。

不過,經王哲一提,其他兩人也真有些覺得餓了。三人笑鬧著驅馬下堤,就準備向駐防營地行去。然而才行到半道上,營地那邊一個駐守的小兵看見了駕車的卜羽,先是身形一震,旋即就狂奔而來。

卜羽剛一看清那小兵的臉孔,他自己的臉色也是倏地一沉,低聲自語一句:“糟…難道是爹回來了?”

他那極為不好的預感不幸言中,果然就見那小兵還沒跑近就急衝衝喊道:“二少、二少,您快跑吧!卜大人回來了!”

“你小聲點,想讓我被抓個現行麼?”卜羽已經跳下了車,瞪著那小兵又叫道:“你怎麼不提前跑來告訴我一聲?”

“小的不知道您在哪裏啊!”那小兵擦了把汗,又道:“卜大人剛到,我正準備去找您,可是您恰好在這時候……唉!二少,您還是快跑吧!不然小的怕是也要遭殃大了。”

“好、好,我馬上走,你也快回去,別讓我爹看見了,免得他懷疑到我。”打發那小兵走了,卜羽轉身回到車上,急的直搓手,問向王哲:“怎麼辦?我爹突然回來了!”

“慌什麼,你剛才那股無所畏懼的精神這麼快就嚇沒了?”

王哲的微笑裏滿是淡定,大有坐看卜家上演家法演示之嫌。

“剛才是我不對,不該逞口舌之快,占你便宜。”卜羽著實慌了,管不了什麼輩分的嘴亂,已經開始朝王哲作揖告饒,“王兄,王大哥,快出個主意吧!”

王哲長歎一聲,然後說道:“先載我們找個地方躲一躲吧,至少不能當麵被卜大人看見,我今天可是帶了朋友來這兒,正麵撞見可就有些說不清楚了。”

“你說得對。”卜羽連連點頭,沒有多想分毫,急忙一扯韁繩,調車就往回走。

就在這時,背後忽然傳來一個微微有些沙啞的中年男人的聲音,他在咆哮:“卜羽……你個混球!你盡管跑,看老夫明天如何打斷你的腿!”

聽見這聲音,卜羽身軀一震,卻是發狂的揮鞭奔逃去也。

楊陳是第一次見著這種狀況,並且自己還正參與其中,他忍不住要回頭去看一眼,卻被王哲橫臂攔住,接著就聽王哲說道:“別看!如果讓卜大人看見你的臉,以後可就麻煩了,但如果他隻是看見我們的背影的話,我會幫卜羽扯謊敷衍過去的。”

楊陳聞言猶豫又疑惑,忍不住問道:“但那位卜大人似乎非常憤怒,既然已經被發現了,卜公子為何不回去認個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