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3、虛實兩端(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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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哲微笑著道:“卜大人就是因為憤怒總會全寫在臉上,所以卜羽才能闖過卜家這麼多年的家法伺候。這個時刻,卜羽更是不能回頭,就是要錯開卜大人怒火的頂峰。待明天他再回去,或許卜大人不但不會打斷兒子的腿,更有可能根本就懶得再提動家法的事。”

“噢……”楊陳恍然點點頭,似有所悟。

……

離開荷池邊之後,阮洛就使人去叫了郎中,卻是要為那個名叫白桃的丫鬟診看。

勉強能算久病成醫吧!在泊郡居住的那三年,他常常與負責指導療養他的身體的那位鄉醫易溫潛閑聊,偶爾便會聊到診病施藥。鄉醫的醫技雖然稱不上頂尖高人,但在醫治領域幾乎沒有特別劃分,這可能是因為鄉下醫員少,作為鄉醫,各方麵醫法都要涉及一點的緣故吧!總之三年的口頭閑聊積累下來,致使阮洛這個外道人對筋骨勞損方麵的傷病也略有了解。

在叫白桃用那被撞壓了的手臂做了幾個動作後,見她禁不住皺起眉,卻抿緊了嘴唇忍著不出聲,於是後來在白桃的連聲阻止下,阮洛還是堅決叫仆人請來郎中診看。

診斷的結果尚算良好,骨頭沒事,但小臂腫起了一塊,肌膚內裏仍是存在挫傷的。郎中開出一張藥帖,並留下了一個小瓶子。內服湯藥活血通絡,小瓶子裏裝的則是一種藥油,塗抹在皮膚上可以祛淤消腫。

莫葉剛剛換下那件袖子被扯掉一邊的衣服,就立即回來,幫白桃塗藥油。塗著塗著,她隻覺心裏的歉疚愈發重了。

差點落水的事,說到底是她的失誤。沒想到剛移居新地,就惹出了這麼大的岔子,她一時隻覺得無地自容,並對今後在這裏生活下去的信心產生了一絲動搖。

阮洛付了醫資,同時吩咐那個送郎中回醫館的家丁細心些把藥帶回來,再等他轉身回到屋中時,就看見了莫葉滿眼的歉意。

“莫葉,你無需把責任全怪責在自己身上,在此事上,我也有做得不妥的地方。”阮洛開口,像稱呼白桃那樣稱呼了莫葉的全名,語態溫和平順,似乎已經習慣如此。

頓了頓,他又道:“我應該先喊你一聲,不該等到離得極近時,才忽然出聲。”

聽到阮洛所說話語,莫葉想到今後自己還擔負有‘照顧’阮洛的責任,卻在第一天住到這裏時,就差點把阮洛拉下水,她心裏更亂了。

“我……”莫葉不自覺的口齒打結起來,“是我不該去水邊玩。”

“既然荷池修在了宅院裏麵,當然就是修給人玩賞的,你說的這個理由不是擔責任的重點。”阮洛很快搖頭否定了莫葉的話。

想到剛才在離開荷池邊,三人唏噓不已時相互間了解到的一個問題,他不禁歎了口氣,又說道:“我們三個人水性都不佳,以後要多加小心了。”

“是。”

屋中兩女皆應了一聲,心緒微戚。

這個家今後就是自己做主了,阮洛一念至此,不禁思考起家宅中存在溺水隱患的對措。但在思酌片刻後,他仍沒有什麼頭緒,隻能暫時將此事置下。

一念滅繼而一念起,他看向白桃,道:“今天幸虧有白桃幫襯了一把,卻拖累你因此受傷,實在對不住。”

白桃不敢邀功,微低著眉輕聲道:“為家主效勞,是婢子的本分。如逢您有所需求,婢子必當竭力而為。”

莫葉在旁聽到此言,不由得想起在來這兒之前,王哲解釋過的一些事。

這宋家的老主人似乎是年輕時太在意生意上的事,因而忽略了一些自己的家務事。家業做大後,人整天如泡在了生意裏一樣,愈發抽不開時間料理這些。

而這宋老爺偏偏又是個不肯湊活的脾性,如此一拖再拖,年近四十的人,家裏正室妻主還缺著,妾室就更是沒影的事了。

前月,宋老爺不幸猝死於商旅途中,名下產業無所寄望,最後隻能依照例律,轉到了他唯一的外甥阮洛名下。

阮洛剛剛接手宋老爺的產業,一應手續尚且沒有完全辦妥,白桃在這個時候就開始稱他為家主,雖然這是今後必然會成的稱謂,但此時稱呼出口,總還是顯得有些欠妥。

而莫葉早有所料,這位阮公子似乎不太習慣某些主仆講究。

果不其然,阮洛被白桃一路這麼稱呼過來,此時有些忍不住了,便溫言道:“白桃,以後你就與莫葉一樣,稱我一聲阮大哥即可。”

莫葉心裏忽然起了一個念頭:也許直到以後阮洛完全繼承宋老爺的產業,也未必會習慣用‘家主’這個稱謂。

阮洛的話音剛落,白桃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微垂著的頭忽然抬起了一分,下意識搖了搖頭,道:“不……”

她才剛說了一個不字,阮洛突然重重打了一個噴嚏,將她後麵的話也打斷了。

阮洛揉了揉鼻子,有些顯出孩子氣。

“我還是到別處待一會兒吧。”目光不留痕跡地在桌上那瓶拔了瓶塞的藥油上掠過,他搖搖頭,嗓音變得有些朦朧,不知是不是因為那一個噴嚏的緣故。

拾步而出,在剛走到門旁時,他又轉過身來,對屋裏兩女叮囑道:“這幾天白桃就別做事了,好好休息。另外,莫葉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可以向白桃請教,也可用這幾天的時間著手熟悉一下。”

莫葉明白阮洛話裏的意思,聞言即認真點了點頭,然後轉頭對白桃說道:“白桃姐姐,小妹剛來,有很多地方都不懂事,還請白姐姐以後多賜教。”

白桃遲疑了一下,終是點頭微笑著道:“那好吧,你我就此姐妹相稱,今後相互幫助,隻為服侍好家…呃…阮大哥……”

話剛說到這兒,她下意識朝阮洛看去,卻發現剛剛還站在門口轉身看來的人不知何時已經離去無蹤。

白桃的心裏極快的滑過一絲失落,但當她轉回臉,對上的是莫葉純淨無暇的笑臉,她心底遲疑了一下,終是也笑了笑。

……

雖說王哲原本提出的主意是先找地方躲一躲卜老大人臨近爆炸界麵地怒火,然而卜羽才剛剛駕車回到跑馬道上,就有幾個小兵前來接應。看這些小兵到來時隨身帶的家夥什,果斷是要幫助卜羽徹底逃離白蘆泊馴馬場——從而徹底脫離被卜老大人盤查到的可能。

那些小兵的配合行動之所以如此迅速而恰時,首先是因為近段日子,卜羽沒少偷跑到馴馬場過過癮,小兵們陪著卜家二少爺玩,同時還陪著他躲避卜老大人的突然抽查,閃避之功早已練習得熟可信手拈來。

另外一條必須提一提的要素,就是因為倘若卜二少真被卜老大人抓到,這連坐之罪他們可實在是擔不起。一旦卜老大人回來了,立即送卜二少跑路,是馴馬場守兵共鳴性極強的選擇。

當那兩匹發情的馬在馴馬場範圍內肆意奔跑嬉鬧時,其實很快就引起了守兵的注意。但因為原因不明,而馬場守兵在對待這種情況時,所持的態度又多是與卜羽一致,所以起初沒有誰去管。

但,在卜老大人回來的那一刻,遠遠看著那兩匹馬的守兵立即緊張起來,果斷以強硬手法將其從一片蘆葦叢中拉了出來。

很快,分領任務、負責去找卜羽的小兵就帶著一行三人回來領馬,然後那小兵又十分配合的奉上繩索。將車駕上之前削斷的繩索係好,三人就坐上楊陳的馬車,飛也似的溜出馴馬場——占地廣闊的馴馬場有兩個出入口,隻要守兵們配合周密,卜羽一行要躲開卜老大人的視線並非難事。

馬車在離開馴馬場後,路上又飛奔了一陣,直到來到京都北城門口才緩下步來。

此時已經日落西山,天邊剛才還火燒一般的紅雲也漸漸暗了下去,看樣子是快到關城門的時間了,但在京城北大門前的空地上,仍然還聚留了不少準備入城的人。

也許是因為今年的春季海運就快要開拔了,近段時日,每天都有大量貨物往京都輸送,物資總量明顯超出這座大都城的日消耗。越臨近往年海運開拔的慣例時間,這種物流擁擠的情況愈甚。顯然,大部分貨品輸入京都,應該是為海貿做的準備。

在這個臨近關城門的時段,京城北大門迎來今天最後一批入城的商隊。望著前麵水蛇一樣蜿蜒的超長車隊,坐在馬車靠前位置的卜羽歎了口氣,說道:“今天真是不湊巧,好不容易從馬場那邊逃脫,卻碰上城門口堵了。”

正在打量那列商隊的王哲收回目光來,淡淡一笑,說道:“本來我隻是想找卜大人,看一下馬場還有沒有好馬,不想他沒在,等他回來我又被你纏上了,因而不好意思見他,又就這麼走了。原本十分簡單的一趟行走被攪得如此曲折,我都還沒惱火,你又抱怨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