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3、虛實兩端(2 / 3)

“因為看見你來了,我才跑了半圈不到,就放棄自己最喜歡又難得的愛好,驅馬來迎你,我這樣做還能說對你這個朋友不夠意思?”卜羽有些不服氣了,硬著聲道:“再說了,後來也是你提出吃晚飯,我才帶著你們返回營地,才會跟我爹正麵碰上,才會跑得那麼匆忙,才……”

“停、停……我們先不討論這個。”王哲連忙擺手打住了卜羽的長篇大論,然後歎了口氣道:“還是先想想怎樣能快點進城去吧,按現在這麼個排法,等到我們進城時,怕都可以趕上宵禁了!”

城門關閉的時間可比內城開始宵禁的時間要早上近兩個時辰,所以王哲口頭上的這個說法顯然是有些誇張的。不過,看眼前的情況,他們排在了商隊的最末處,即便到了入城時還可以找到飯館吃頓新鮮熱騰的晚飯,那也可能是將近一個時辰以後的事了。

而他們之所以被卡在此處進退兩難,主要還是因為他們此行駕乘了馬車。

京都內城限馬令比較嚴格,所以在入城通檢時,不僅身攜利器的人要與平民百姓分開走門,有車輛者,大抵也是需要另走商隊通道的。

此時楊陳的馬車不湊巧的排在那一列商隊的尾巴上,或許他們要是早一點到達北門,可以先商隊一步入城,而他們隻是晚了一步,就排在了後頭。眼看這列商隊似乎才剛剛開始通檢入城,這可就有點麻煩了。

如果能夠與那商隊的把總攀上點關係,作為此行商隊中的賓親之車,超在前頭入城,或許是一種可行的提前入城辦法。然而這個念頭剛剛自腦海中冒出的卜羽就看了王哲一眼,就被他的微微搖頭摁熄這個設想。

王哲是最早想到此法的人,所以他從馬車剛剛綴到商隊尾巴上時,就開始打量那些製式一樣的載貨馬車。而從剛才他收回目光歎息時開始,他就已經將這個念頭掐滅,可比卜羽早了不少。

在王哲腦海的閱曆儲備裏,這些馬車是十分陌生的。雖然王哲對此也是心存詫異,像這樣大派頭的商隊,他識得很多,不應該沒有一點印象。但在反複觀察多遍後,他仍隻能略有遺憾的承認,自己真的不認識這些馬車來自何家。

看著車上剛剛還在爭吵的兩人這會兒都沉默了,隻剩眼神上還略有交流,楊陳不知該作何感想。他自己是不介意等待的,即便今天回不去了,在荒郊將就度一晚,對他來說實也是家常便飯——當然,這是非常糟糕的估算。

他隻是有些擔心一旁那兩位公子等不急了,因而惹得他也有些跟著急。

經過這一天的相處,另外兩人——特別是王哲——在某些情緒上的變動已經能牽動楊陳分毫了。

楊陳掃了一眼城門口進城的兩隊人,發現走平民的大門前,隊伍很快就縮進許多,於是他建議道:“不如兩位自行先走那邊一門,看樣子我今天是不會有生意了,可以守著車慢慢等。”

不知是為沉思還是發呆的兩人裏,這次倒是卜羽先一步回過神來,但他的注意力不在楊陳的那個建議可行與否,而是詫異問道:“你不是王哲家裏雇的那位……咦?”

心性粗條的卜羽一直將楊陳默認成一個人,念及此人,他感覺是既熟悉又沒什麼深刻印象,因為他對這個人的了解大多是來自王哲的口頭提及。

直到此時,卜羽才驚覺自己在用習慣性思維判斷某個人時,一直在出偏差。

而卜羽忽然有此一問,末了又遲疑了一聲,倒使得楊陳不禁愣住了。

當卜羽與楊陳兩人忽然變得相顧無言,正麵麵相覷時,王哲已經回過神來,他連忙解釋道:“楊陳是我在半路上碰到的夥計。因為很湊巧,有幾次要坐車的時候,都碰見了他,此次來馴馬場也碰上了,就順便坐了他的車。”

“噢…”卜羽得悉這個經過,不禁又對楊陳多打量了幾眼。

眼見卜羽不停地打量自己,仿佛是從現在開始,彼此才算初次見麵,楊陳有些勉強的笑了笑,心裏則在想:這後頭來馴馬場的一趟,似乎不是順路,而是王哲你把我原本要拉的那趟生意硬給‘嚇’跑了,然後你自己硬要坐上來的吧?

當然,這話楊陳隻能是在心裏搗鼓一下,沒有說出口。

看了半天,也未辨出楊陳與自己記憶中的那位王家前任馬夫有何不同——其實是自己對那位前任馬夫本就沒什麼具體印象——卜羽總算收回了目光,轉眼去看王哲,又問道:“我記得你家雇的那個馬夫年紀也不大,本事也不錯,怎麼不繼續雇用了呢?”

王哲搖了搖頭,說道:“聽家仆說,那夥計忽然患了腿病,沒法再做養馬趕車的活兒,便回老家另謀生計去了。前幾年我不在京,具體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隻知道他走得挺急的,也就一個月前的事。”

“提起這事,我倒忽然想起來了。”卜羽忽然說道,“阮洛與你一起回來了麼?我猜他肯定也回來了。”

“嗯。”王哲笑著點點頭,“阮洛身體已經大好了。”

“以後還是要注意照看好。”念及好友的好友,卜羽的神情鄭重了一瞬。

接著他笑了笑,轉言又道:“你家車夫的空位補上人手沒有?我猜應該還沒補上,不如就選眼前這位小哥,這一路上我感覺坐他的車是四平八穩,你覺得如何?”

王哲家的車夫空缺是不是還沒補上,這一點其實並不難猜,看他遠行出入未乘自家馬車、需要另雇車輛的行為,就可以確定答案了。隻是,卜羽後頭來的這句話,不免轉折有點大。

楊陳聞言,心情卻是有點複雜。

如果卜羽隻是閑話一提,楊陳至多是會因此感到些許遺憾。然而卜羽在王哲的朋友行列中,算是很有份量的存在,他說的話對王哲來說亦存份量。雖說卜羽忽出此言,有點突然,但王哲如果因為這個建議而有所考慮,那楊陳要斟酌的事情方麵可就有些複雜了。

他車跑四方習慣自由,正因為跑過許多複雜的路段,自然而然的磨練出了駕車技巧,但他的心性也被四野八方給慣得自由了。隻說這龐然的京都,盡管內城街道秩序井然,道路寬敞平整,但有些規矩實在讓他感覺頭疼。

這才回來待了不到一個月,他就開始有些想念別處的風景。

但轉念想想,如果受到這位王公子的雇傭,或許同時等於麵對豐厚的傭金。這位姓王的少年,年紀輕輕,似乎就與不少權貴熟絡,不知道是京都哪家高門大族家的少爺?隻是如果以後跟了他,不知道又要學多少規矩,那又會是極麻煩的事了。

當現實與自由碰撞到了一起,對於一個向往自由的小人物來說,要真能選出個果斷結果,還真是有點難呢。

甫一聽到卜羽的建議,王哲也是怔了怔,不過他隻是感到很意外,並非不能接受。

其實這個想法在他心裏原本也存在,但尚算薄弱,因為他的真實身份,雇傭任何人都不是隨便可成的事,要經過多番考量。

他此刻意外的是,卜羽的想法會與自己重合得這麼明準——卜羽才隻是與楊陳初次見麵,相處時間堪堪一個時辰——然而,卜羽的話對他倒真的起了決定性作用,讓他心中那個原本還很薄弱的設想變得清晰起來。

於是,在稍作思量後,王哲便問向楊陳:“楊兄弟,你意下如何?”

雖然已有些許預感,但忽聞此言,仍叫楊陳心裏頓時又吃一驚,開口有些打結:“這…在下車技拙劣,恐怕……”

“楊兄弟,你這麼說,顯然就是過於謙虛了。”王哲溫和笑著道:“如果是卜羽介紹、並親口稱讚過的人,必定能力不虛啊!”

聽王哲此時的話裏提到卜羽,楊陳很快想起,剛才在馴馬場的跑道上那遙遙一眼,隻看見穩穩站在僅有一塊底板的馬車上的卜羽與群馬追逐的樣子,他反而有些不自信起來。

遲疑片刻後,楊陳慢慢說道:“說實話,在下年少時喜歡趕車急馳於曠野上、喜歡那種追風的感覺,為了提高速度,也特地做過一些練習。不過這些練習都是自己琢磨,不成規矩,幸而還算小有成績,我也為此得意過……但在今天見過卜公子的本事後,在下隻覺得自己的車技…不值一提。”

“哈哈哈!”卜羽忽然大笑起來,不過他的笑聲中沒有絲毫輕浮,盡是爽朗之意,聽得旁人也不禁有些受其感染,心胸開懷。

同時就見王哲在旁含笑說道:“原來你是這麼想的,但我想告訴你,你想錯了。我說卜羽駕車是個三流師傅,還有些不夠格,他也不會惱我,你相信麼?”

楊陳失聲道:“不會吧?”

他開口時的模樣,明顯是一臉的不信,不過他不信的是自己的耳朵,以為自己幻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