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9、意難平(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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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這藥入了莫葉的口,並未讓她真有苦到斷腸的那種感覺,這可能是因為近幾年來她每天都沒有斷過對一種苦滋味的品嚐,讓她的舌頭對百味中的苦有了很強的抗拒能力。

可即便如此,她更要特別注意,將自己的口感描述得與常人一致。她每天必飲的那種湯藥,至今對於旁人來說仍還是不告之秘。

如果以她此時的年齡,在喝下一口苦澀湯藥後,還對旁人說沒什麼,隻是微苦,不知道別人要怎麼看她呢。

大為驚訝後的阮洛又有些不解,他覺得莫葉可以不必親口去嚐,要辨別還可以有很多別的辦法。

然而不待他開口,王哲已搶先一步。

王哲一直在忍的脾氣終於發作了,對侍立在門邊的一個丫鬟喝道:“叫白桃到這兒來!”

那丫鬟本來已有所覺察,有些鬱悶的準備擔著怒火,卻沒料到王哲要找的是另一個人,丫鬟頓時心裏一鬆,連忙應諾,匆忙著就要向屋外走。

然而她的前腳才剛邁過門檻,就又聽到阮洛的聲音:“不必了。”

丫鬟隻能回轉身,一臉猶豫的看向王哲,然後目光偏移到阮洛那邊,眼中露出為難神情。

阮洛目色平靜地又道:“你直接去廚房一趟,把我的藥端來就行了。”

丫鬟應諾一聲,但沒有立即就走,而是再次看向王哲。然而她沒有看見王哲遞來的目光,因為此時的王哲已盯向阮洛,似乎有話要說的樣子。

阮洛麵不改色的直視著王哲,雖然沒有說話,但他的目光中有著很濃厚的拒絕意味。

拒絕王哲過分插手他的事,這是就在今天早上時,阮洛就已經對王哲表明的態度。

阮洛的目光讓王哲很快想起這一點,所以此事很快以王哲主動放棄而結束。

王哲歎了口氣,衝那還在門口躊躇著的丫鬟輕輕一擺手,那丫鬟會了意,繃著的雙肩一鬆,連忙走了。這一次她走得比前次更快,似乎是怕極了再被廳中的誰給拽回去。

等那丫鬟走了,王哲才望著阮洛有些無奈地道:“你啊……你要知道,宋宅家大仆眾,你必須有作為家主的嚴厲。”

阮洛似乎有話要說,但最終隻是笑了笑,一言不發,不知道他心裏想的是什麼。

思酌了一下,他側過臉看向莫葉,微笑著道:“莫葉,沒想到你也通醫理。”

除了女扮男裝的書童是這個時代少有的存在,女子之中亦少有學習醫理的人。王哲通醫理,阮洛明白這是因為那三年的泊郡閑逸生活中培養出來的,但是眼前這個少女就……

剛才,莫葉隻是在聽了阮洛的話後,特別留意了一下那碗湯藥。在看出湯藥的異常後,因為顧忌阮洛的安危,一時就把心中所想都說了出來,倒沒有想別的什麼問題。此時麵對阮洛這麼問,她卻意識到,自己不能再扯謊說自己還在醫館做過搗藥學童了。

躊躇了一下,她不禁想起一個人來,脫口便道:“葉諾諾……她是我的朋友。”

阮洛和王哲不約而同的笑了起來。

他們失笑,是因為在莫葉眼裏,那三個字代表著一個朋友,但在他們的眼裏,那三個字比較偏向於代表一個頑皮孩子幹過的種種誇張之事。

在座四人,除了楊陳,其他三人都知道葉諾諾是何人。但莫葉不知道自己情不自禁的呼出一個人名,阮洛和王哲竟然都是知道的。

莫葉看見王哲和阮洛的反應,不禁覺得訝異,但她回過神後一想,阮洛常常會麻煩到醫館的坐堂郎中,同為醫界中人,怎麼會不知道葉諾諾的父親葉正名呢?王哲因為阮洛之故,自然也知道。

互聊幾句後,問題都變得通透起來。

與此同時,王哲心裏還起了個念頭:關於這次阮洛誤食墨汁的事,要請葉正名來徹底診斷一下。

反正葉醫師最近似乎心情不太好,憊懶理會太醫局的事務,但父親又不放他離開京都,雙方就這麼僵著。現在自己正好可以趁這個機會,找個有點難度的病人,讓葉醫師想想辦法,不叫他過得太清閑。

一念至此,王哲又想起他那二哥。

二哥昨天病倒的原因,竟跟今天的阮洛非常接近,不過二哥不是誤食墨汁,而是吃錯東西,導致腸胃突發不適。阮洛休養了將近三年,身體已經強健許多,可二哥的身體素質一直是非常虛弱的,小小一個腹瀉,即可讓他臥床半個月。

自己有一個藥罐子的二哥,還有一個藥罐子的摯友,但兩者又是有著這樣的根本差別的。

幸而後來葉正名進宮去,一方藥下去,病症很快就得到平複。

不知道如果葉正名來給阮洛看診,會不會也是這麼神效?

三年前,阮洛的身體狀況忽然變得極差,在那時王哲就去請過葉正名。葉醫師在診治了一番後,卻並沒有拿出具體治療措施,隻是建議阮洛去泊郡找一個叫易溫潛的鄉醫。

隨後在將近三年的時間裏,阮洛一直住在泊郡,療養的細則全由易溫潛負責製定,最終的療養效果也是明顯趨向良好結果的。

然而,盡管按照葉正名的指引,阮洛在易鄉醫那裏獲得了不錯的治療結果,但王哲心裏仍是存在著一絲好奇。今天他忽然想起這位許久不見的醫師,心底壓的那絲好奇與疑惑就又浮上心頭。

不知道……這三年過去,葉正名的醫術有沒有突飛猛進?如果讓葉正名徹底來給阮洛診斷一番,會是什麼結果呢?

隻是在三年前,葉正名雖然沒有明說什麼,但也不是絲毫不管,而是把他們指引到泊郡去找另外一個人,這已經相當於是某種拒絕了吧!

思及這一點,王哲心裏是有些矛盾的。他不知道葉正名是對阮洛的情況束手無策,還是因為他自己心裏存在別的什麼顧慮,所以才來這一手。

葉正名在幾年前就已經入太醫局,名列九醫之一,職務範疇屬皇族王公的專職醫師。除此之外,他在京都民間還掛了一個遊醫身份,不忌病患的身份貴賤,潛心研醫。

身兼雙重身份,正麵極富尊榮,背麵卻是微渺以極,這一點是其他禦醫不想做、或者說沒有自由去這樣做的事。但是葉正名願意、也敢於這樣做,大抵還是皇帝那邊對他放手了一部分約束力,而這一情況,皇帝自然是完全知情的。

縱觀葉正名遊醫民間的施治過程,即便隻是統計一下有記錄可查的病例,也可以發現,經他之手施藥,在病人身上體現的效果都很快很明顯。但是一直以來,葉正名仍是沒有真正斷除二哥的痼疾,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

稍坐了一會兒,待仆人把阮洛的藥端來了,王哲便起身要離開。他把莫葉留在阮洛身邊,叮囑她看著阮洛繼續喝藥,然後就帶著楊陳出去了。

行出一處院落,又穿過一處院落,王哲帶著楊陳來到一間屋舍麵前。

叫了仆人拿來鑰匙開了門,王哲讓楊陳略看了一下裏麵的陳列,然後解釋道:“這處屋子裏放的,是我原來聘的那個車夫平時愛鼓搗的東西。他走得很急,用過的東西倒是全留了下來。幾天前我叫人將它們全部搬來這裏,你如果有興趣,盡管找去用吧。”

說到這裏,王哲微頓了頓,伸手一偏,朝一旁那間隻修了三墩牆的棚舍一指,接著又道:“馬、車雖為一體,但那個車夫偏愛的是車而不是馬。這裏麵放的是經他之手改造過的兩輛馬車。他具體改了哪裏,可供你自己去研究。”

王哲的手剛剛抬起一指,剛才那負責拿鑰匙開門的仆人反應極快,連忙將那棚舍的大門推開。

這處屋舍的門極為寬大,近乎成為一麵木牆。大門分左右打開,人站在外麵看裏麵放置的事物,視線不會存在絲毫死角。

這棚屋的大門沒有上鎖,不過裏麵也是什麼都沒放,隻有兩輛馬車。如果沒有駕上馬作為車的動力,就算有人想偷它們回去當劈柴燒,怕也是不成的。

楊陳在盯著那兩輛馬車看了片刻後,忽然伸手指向馬車的車輪,感歎道:“車軸處保養得很好,與車輪的新舊程度有很大差別。車軸部位相當於一輛馬車的心髒樞紐,看來我前麵那位兄弟,愛車之心不亞於一個劍客的愛劍之心。”

“行內人看行內事,即是通透得極快。”王哲微微一笑,道:“那位車夫閑暇時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把車拆了,然後一遍一遍的擦拭車軸和上頭的一些小零件。他常說,一個針眼大小的裂縫,即可讓一輛牢固的馬車解體。”

“嗯,是這樣的。比方說一個武道高手,如果腿上受傷,下盤不穩,再強大的武藝也要立即殘廢掉一半。”楊陳在說著話的同時已不再看那馬車,收回目光後斂眉猶豫了片刻,隨後他轉眼看向王哲,有些抱歉地說道:“但我還是習慣用我自己的車。”

“也罷,話說回來,你的家當全在你車上,習慣也是自然。”王哲微微一笑,也沒有繼續勸說什麼,隻隨口又道:“不過,這些完整或不完整的車架組件,都是之前那位車夫愛惜的東西,如果你實在沒興趣,就讓它們繼續留在這裏吧,不過我感覺你以後很有可能會再來翻它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