攢了點力氣,抬手搭上九娘的手腕,林杉聲音微弱的開口:“酒兒……放心吧……”
雖然他說著安慰別人的話,但那個被安慰的人卻像是絲毫受用不到,並且驚怕的心緒更加起伏難定了。
九娘見林杉的手伸過來,自己也連忙探出手,握住了那有些失了後繼力,將要垂落的蒼白的手,緊緊攢著。待再開口時,她的聲音已經變了調兒:“三郎……你……你終於醒了。”
她怎麼能不擔心呢?林杉的話,隻會令她更擔心!
密閉性相比於另外兩輛馬車,已經近乎一座囚牢的馬車上,還架有一墩極小的炭爐,裏麵燃的都是極為貴重的竹炭,火光弱,幾近無煙無味,用以馬車內供暖。
因為林杉後背的燙傷過重,沒有皮膚保護的袒露麵積太大,所以他身上隻能穿一件極輕且薄的絲衣,不能給傷處造成壓迫,同時還要保持很好的透氣能力。此時的時節,尚未真正入夏,深夜裏還是會讓人感覺到些許涼意,而林杉身體虛弱,血行匱乏,更是要注意,即便是春末的餘寒,也是絲毫經受不起了。
小炭爐上,還溫著一盅清湯。見林杉醒了,那禦醫用竹勺舀了半盞熱湯,端在手心,挪近林杉身前,溫言說道:“林大人,你這一覺睡去,就是一天一夜過了,即便是健康的人,這麼睡也得把腸胃耗枯了,你先喝些熱湯潤一潤吧。”
林杉看著禦醫用更小一些的竹匙挑了些湯汁遞來,他動了動嘴唇,並不先飲湯,隻是聲音不太連貫地說道:“你知不知道……廖世他……是不是給我用了什麼特別的藥?”
“這……”禦醫捏著勺柄的手移至半空中時,不由得滯了滯,“林大人何出此言……”
即便林杉此時勉強說話,隻能斷斷續續發出聲音,再是沒什麼精神在語調口吻中顯出絲毫情緒了,但這禦醫還是從他的話中聽出了一絲不太善意的感覺。
“沒什麼。”林杉啟唇,咽下禦醫遞來的半勺熱湯,平息咽下後,又說道:“前幾天我還能提筆寫字,怎麼離京後……連動一下手指的力氣都覺得沒有了……”
他的話音剛落定,扶著他的九娘就又落下眼淚來。她心裏所思,隻當是他的傷情開始變得嚴重,但當著他的麵,她不想將這種擔憂表露分毫。然而表麵上她越想壓抑著,心裏就被綁得愈緊,仿佛連呼吸都忍不住急促起來。
待聽完林杉後頭說的話,禦醫才又稍微鬆了口氣。他為自己會錯了林杉話裏的意思而自責了一下,同時又暗暗想道:這位大人的心思,好難理解。
指間捏著勺柄喂林杉飲湯的動作未停,禦醫略想了想後,緩言回複道:“廖藥師必然不會做傷害你的事,就連這盅湯,也是他特意提醒過的,藥效以及每次的飲用量,都說得很詳細。他絲毫不避諱,說這種湯隻讓你趕路時用來吊著氣命,等到了休養的地點,就立即撤了。”
無人識他,自然也不好就事實而評價,因而斷了輿論激化的源頭。而在某些方麵,民間的泛傳還是相對客觀的,沒有證據以及新證據的謠傳,是難以恒久的。
九娘也是昨天才親眼見到廖世本人,可能是因為廖世的那種外在名聲,促使她在精神上先入為主了吧,她也有些覺得,廖世這個人很奇怪。然而林杉卻是很信任他,並不在乎那些旁雜之說,九娘本來就很順從林杉的意思,便因此也對廖世持了幾分敬意。
但到了這時,聽了那名禦醫轉述廖世的話,九娘終於忍不住再次質疑起來。那幹瘦如柴的怪老頭,明知道三郎此行,路上要一直用強藥係著性命才能勉強度過,他還能說不礙事?他這是在拿三郎的命開玩笑!
她正要斥出聲,忽然感覺自己緊握著的那隻手動了動。
傷重的林杉與她挨得極近,他的絲毫動作,都能牽動她的心弦。事實上,此時的林杉即便隻是想要稍微動一動手指頭,都要拿出相當於以前揮劍斬竹的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