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遲微愣道:“也不盡是廢話,這……”
意識到自己的話開始朝著自相矛盾的方向發展,岑遲含糊了起來。
小薔聞言,麵現疑惑神情,但很快她一撇嘴,有些犯橫地道:“小薔是相府使喚丫頭,沒念過書,不知道這些……我隻知道,你才大病一場,得仔細著點。三公子使我陪著你來這兒,本也是這個意思。我剛才可都看見了,那和尚招待你,連個椅子都舍不得布施。”
小薔說的這番話與她說話時的表情配合起來,讓岑遲心裏那份好久沒有感受過的哭笑不得的感覺回來了。他輕輕一搖頭,本來想將佛門悟禪的規則說給她聽,但話到嘴邊,又讓他咽了回去,因為岑遲不想因這些晦澀的理論使小薔菲薄她自己。
斟酌了一下後,岑遲意表簡單的和聲解釋道:“我在師門學藝時便有這習慣,僧人也沒什麼坐椅子的習慣,這不就正好湊一起了麼。”
微微一頓,他心裏忽然冒出一個念頭,又說道:“談禪這門廢話交流,大多數時候都是很枯燥的,所以不坐在舒服的椅子上,也是為了避免被瞌睡蟲迷了去。”
小薔果然再次忍不住笑出聲來。
看著站在跟前的這個丫頭臉上露出由心而發的笑容,眼裏還有一抹想憋又憋不住的傻氣,岑遲忽然覺得自己的心中有一處角落柔軟地觸動了一下。那絲觸動與以往不同,它不痛苦、不苦澀,而是散發出一種道不明白的味道,似乎令人覺得心情愉快,然而待他想要去回想一下,那究竟是什麼感覺時,卻又忽然找不到了。
這種感覺在心間過渡得太短暫,似乎沒有留下什麼痕跡,但岑遲卻在它過去之後,不自覺地感覺到一絲失落。
小薔看見岑遲在微笑之後流露出的悵然之意,她漸漸的也收了笑容,心裏忽然生出一種好奇,隨即問道:“先生,小薔一直很困惑,您究竟師出何門呢?其實府裏也有許多先生在你不在場的時候,討論過這個問題,但是似乎連他們也不知道。”
岑遲抑去了心底那份古怪情緒,麵對小薔的這個問題,他語調認真卻模糊了主題地回答道:“家師喜好隱居清淨,師門裏也是弟子單薄,隻是可以忽略的小派別,說出來未必有人知曉。現在我既然已經離開師門,便不好再給師門帶去麻煩,所以也未曾與旁人提起過師門。”
話繞一圈,這樣的回答依舊給不了小薔答案,但她對於他這樣的回答卻是絲毫起不了其它念想,反而在心中微生感歎。她對於岑遲的師門為何這個疑惑,心存的那份好奇更深一分,卻又在同時多增了些許敬畏心,怯於再次相問。
而因師門話題忽然想到岑遲才失了一位師兄,連著剛才他話語裏的那‘弟子單薄’四字,小薔忽然比前幾日更深刻的明白,岑遲這位同門的猝然身歿對於他的打擊有多嚴重。
一念至此,小薔有些不敢看此時岑遲的臉色。經過在他生病的這幾天裏悉心照顧與相處,她發現自己不忍旁觀他的悲傷,因為她的情緒會隨之而喜,亦會隨之而悲。
然而她亦有些內心矛盾,本來已低下頭的她卻忍不住偷偷瞄了他一眼。不巧的是,本來也正是目光微垂,落於菜地中一簇綠葉上的岑遲恰好也抬眉看了過來。岑遲目色平靜,小薔卻下意識裏閃避了一下他的視線籠罩。
岑遲的注意力追著小薔躲避的目光,同時他還輕聲問道:“怎麼了?”
小薔自然垂在身側的手一動,揪起衣袖一角撚捏起來,麵色促狹地道:“沒,沒什麼,就是不小心又提到了……呃……”意識到自己似乎正在將一件意欲在此時淡開的事情越描輪廓越清晰,小薔愈發窘迫,最後艱澀的閉上了嘴,選擇什麼也不說。
但岑遲是心智何其明敏之人,何況師兄之死也就是幾天前發生的事,隻需小薔話裏這幾個字的點撥,已經足夠讓他複燃心底好不容易經過與大師兄的一番交談壓下去了一些的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