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喚地上跪伏的娘家人,“今日是家宴,不必多禮。都起來吧。”
蘭陵等謝恩起身,重新落座。建元帝在席間坐下,視線不動聲色地往蕭氏女郎的席間掃去。
席間娉娉嫋嫋坐著兩個女郎,一個圓臉桃腮,一個纖細秀美,卻哪一個都不是他夢中所見的傾城顏色。
他眼皮猛地一跳。
她竟沒來?
“皇帝,怎麼了?”
他這幕失神並未逃過太後的眼睛,太後鳳目中微蘊疑惑,啟唇問他。
那廂,蕭氏二姝卻在打量皇帝。矜持如蕭令姒,隻匆匆瞥了眼便低了頭。蕭令嫦卻是忘了禮儀尊卑,目不斜視地將皇帝望著,眼中光焰灼灼。
建元帝回過神,即被發現也不好再隱瞞,若無其事地道:“兒子記得,長樂王膝下還有一女,排行第四,今日倒是不見。”
殿中流動的空氣一瞬滯如水銀,蘭陵忙陪笑:“回陛下,四娘前些日子歸家染了風寒,雖已大好了,但臣擔心她把病氣過給了太後和陛下,就讓她留下了。”
“你還記得四娘?”
太後含笑說道,一雙鳳目卻在仔細地打量這個名義上的兒子的神情。
她早有心把念阮指給他做皇後,雖知他不敢明著忤逆自己,但若他能自己看中自是錦上添花。日後,才好用念阮拿捏他。
皇帝微微頷首:“贈糖之恩,沒齒難忘。”
皇帝說的是他少年時的事。當年太後時常有廢他之心,動輒單衣閉室,斷他衣食,或聽信宦者讒言,棍棒加身。有次剛好叫入宮陪伴太後的小姑娘瞧見了,眼淚汪汪地央太後饒恕他,還給了他一塊糖。
他猶記得,那糖,是桂花味。
“是啊。”太後紅唇輕勾,語氣頗有幾分意味深長,“不知四娘那孩子長成什麼樣了?這些年了,她阿爹疼得跟個眼珠子似的,也不肯放她來見一見我。”
長大後的樣子麼……
建元帝微微恍惚。
他卻是見過的。
就在方才的夢境裏,少女纖腰楚楚,雲鬢花顏,丹唇嬌豔欲滴,美得不可方物。
太後又把令嫦令姒叫到跟前,問了齒序,問及蕭令姒時,太後微微皺眉:“這是忍冬?你一個小姑娘,府中繡娘怎把這紋路繡在你衣上。”
令姒袖口正繡著精致繁複的忍冬花,燭光熠耀之下,銀線上光華流轉,若流螢生輝。這種紋路多用在佛教塑像和瓷器燒製之中,偶有以忍冬紋入裙裳的,也都多是些上了年紀的婦人。
她跪下來:“回太後,是妾自己繡的。忍冬花能經受嚴冬忍百花之所不能,卻不凋萎,妾喜歡它的氣節!”
蕭太後不期想還能從一個外室女口中聽見這樣的話,不由轉目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談吐女紅俱佳,阿崔倒是很會養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