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宣政問:“許多男人喜歡小腳,您的懿旨,或讓他們覺得難以接受。是以,須有意以此試探?”

太皇太後嗤笑一聲:“喜歡小腳與不給裹腳婦人封誥命兩碼事。他們自買丫頭來裹,從此名門閨秀逃過一劫罷了。這點子退讓都不肯的……”太皇太後眼中閃過一絲厲色,“其心可誅!”

楊宣政倒吸一口涼氣,太皇太後竟是如此分辨忠奸的麼?

太皇太後重新邁開步伐,踏入了慈寧宮:“忠心比能力更要緊,隻要那人忠心,你便可以稍稍縱容他一些。不過分即可。過分了,那便是他變了心,不忠了。可殺!”

楊宣政:“……”橫豎都您老說了算!

太皇太後又扭頭看向了楊宣政:“世人皆此般心思。你待忠心之臣寬容。你若忠心,聖上待你,自也會寬容。”

楊宣政當即一凜。自古皇帝與太子的關係皆十分的微妙,他至今對楊景澄都是百般的警惕。太皇太後忽然提起,更讓他不由緊張了幾分。

“知道他為何要你跟著我麼?”太皇太後又問。

“您執政多年,胸中素有溝壑。讓我在您跟前長點見識。”楊宣政謹慎的說出了楊景澄的意思。

太皇太後搖了搖頭,笑道:“不,那些皆是小巧。主因隻有一個,我是勝利者。三朝風雨,我皆遊刃有餘。他是個真性情的人,他希望你好。”

楊宣政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話。

太皇太後瞥了他一眼:“他是你的君父,你防備著他,時日長了,便是不忠。你懂?”

楊宣政後背一緊。

“你十三歲,還是個孩子。但太子沒有十歲二十歲的說法,太子,便是太子。”太皇太後抬腳邁過了門檻,然而七十多歲高齡的她,麵對跨了一輩子的門檻,竟是險些被絆了一下。

阿糖和阿玉一左一右,眼疾手快的攙住。阿糖忍不住埋怨道:“老娘娘,您老別逞強。”自從顏舜華正位東宮,宮裏便慢慢的改了稱呼。如今單說娘娘,已是指向了顏舜華。而太皇太後,則變成了老娘娘。她的確老了,滿臉皺紋,步履蹣跚。早看不出年輕時的美貌,更無當時勇往直前的氣勢。

她被宮女們攙到了羅漢床上,穩穩坐下後,才苦笑道:“有年紀了啊……”

楊宣政連忙湊趣:“您身子骨還康健著呢。”

太皇太後略沉默了片刻,道:“我過陣子,便不再上朝了。”

楊宣政不禁愣了愣。

“我老了,他差不多也長大了。我再插手,討人嫌。”太皇太後歪在了大迎枕上,笑道,“那一年,他想過繼你為嗣子,尋我商議。就是坐在小杌子上,討好的給我揉腳。而後隨口抱怨,說想廢了裹腳的規矩。”

楊宣政靜靜的聽著。

“那時隨口的一句抱怨,他可能都忘了,但我記得。”太皇太後笑容微斂,“隻因,他或許忘了自己那時抱怨過,但他憐惜媳婦兒的心,卻是一直沒變的。他恨裹腳,恨當時流放的路上,裹腳加重了他媳婦兒的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