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姐兒睜開眼睛，入眼處隻覺得黑茫茫一片。
“醒了？”在惠姐兒昏睡著的這段時間，林可並沒有睡。惠姐兒崩潰的時候，她是離得最近的，這小姑娘心中的恐懼和悲傷，透過她衣服底下的肌肉顫動明白無誤的表現了出來。其他人或許因為沒有察覺而疏忽，但作為最直觀的體會到這一點的人，林可覺得自己需要跟惠姐兒談談。
剛剛醒來的她此時顯得還有點迷茫，在聽到林可的聲音之後，花了挺長的一段時間才稍微有點反應過來。
“嗒、嗒，哧——”林可點燃油燈，突然出現的光讓她微微眯了下眼睛。
昏黃的燈光使房間呈現出一種溫暖的橙色，黑暗或許會讓一些人安心——但讓他們安心的理由是他們會認為自己可以保守秘密。而光亮和橙色會讓人覺得溫暖，而且也有助於林可發現一些她想要發現的事情。
她之前說過，她並不在意惠姐兒在別人眼裏是否是掃把星，但不代表她不介意身邊有一個心理失衡的失足少女。
“We need a talk.”她心裏突然冒出來這麼一句美劇常用台詞來。
不過，她現在確實需要和惠姐兒談談。
“要喝點水麼？”她選了一個比較安全的開場白。
惠姐兒終於有點反應過來之前發生了什麼事情，小臉先是一白接著又低下頭去，像是個等待宣判的囚犯一般。
林可心裏先是一痛，畢竟是自己養了小半年的孩子，平日裏有多乖巧就有多乖巧，現在一想，這分明是這小姑娘害怕自己的身世被林可他們知道後厭棄，所以想要提前討好自己等人。這是小姑娘心裏小小的心計，但卻是讓人心疼的心計。
但心疼歸心疼，林可卻不打算讓這件事簡簡單單的過去。雖然惠姐兒話裏說自己為奴為婢都可以，可自己難道真能把一個小姑娘當奴婢使喚？先不考慮年紀問題，但說惠姐兒父親和林老爹的關係，她在這個家中的身份隻可能是家人而非奴婢。既然是家人，有些話有些事就不能留著，留著留著日後心結就出來，心結留的時間長了，就容易變成禍端，自然是消除於微患的最好。
“你的事情——你林伯伯已經和我們說了。”
惠姐兒的身子一抖，頭縮得更低了。
“但是，我還是想聽你說。”
惠姐兒身子抖得更厲害了。
林可暗自歎了口氣，決定換一種方法。
“惠姐兒見過你爹爹麼？”林可問道。
惠姐兒沒有抬頭，但身子抖動的頻率明顯慢了一成，應該是被吸引住了注意力。
“你林伯伯說，惠姐兒的爹爹是個了不起的人物。當年他跟你一樣，長於族人之手，但少時便白手起家，孤身闖下偌大的家業。且在功成名就之時拋卻榮華富貴，甘心做一帳下小卒，為天下蒼生計。世人能拋卻榮華富貴者說得多，能做到的卻少之又少。惠姐兒，你有一個好父親。”
不知何時停止了顫抖得身子聞言再次一抖。
“可……可他們都說爹爹是個瘋子……”惠姐兒抬起頭來怯怯的問道，眼裏閃著疑惑與希冀的光芒。
林可知道，她是希望從自己口中得到足以反駁她之前所聽到的那些話的理由。其實即便那理由不是很能立住腳也沒關係，她隻是想要一個理由而已。
“別人說什麼便是什麼麼？那別人還說惠姐兒是天煞孤星呢！”
仿佛耳邊當真出現炸雷聲一般，惠姐兒此時如若雷擊，身形一晃，當下便要栽倒。
但好在沒有真的倒。
林可呼出一口氣，幸好。她雖然想要下猛藥，但這猛藥的藥效也不能太強了。
要消除惠姐兒心中的不安，首先便要讓她對壓在身上好些年的“掃把星”稱號產生懷疑，但一個人數年如一日的聽人說著自己如何如何天煞孤星，隻怕到如今連她自己都已經相信了，因此不下猛藥不行。
可即便是下猛藥，也不能做那蒙古大夫，前症未去反把人給藥死了，所以她決定從側麵入手。
如果單純的用惠姐兒自己來說服她，效果不一定好，而且不一定什麼時候就會來個止步不前或者倒退，絕不是上策。因此她選擇從已故的祝老六身上入手，從剛才的表現來看，這條路應該行得通。
她現在要做的，就是把祝老六的“瘋”和祝惠的“天煞孤星”放在一起。讓惠姐兒覺得，若祝老六不是瘋，那她就不是天煞孤星；若她是天煞孤星，祝老六就是瘋。這是個簡單的文字遊戲，非常簡單。
可以看出惠姐兒已經開始有點動搖了。